整个认知转变过程就和当年腰椎穿刺第一人海因里希·奎克证明颅脊相通时一样,只是两人所选的染色剂不同,这位德国内外兼修的神经科医生用的是红色的硫化汞。【1】
此时的奎克还是个24岁的年轻小伙,可能刚从柏林医学院毕业,至于有没有参军,那就不得而知了。“既然大家已经认同了我的观点,那颅内压升高就是罗纳涅现在必须要面对的问题。”卡维叹了口气,“他的脑脊液压力是普通人的两倍,可惜的是,我对此毫无办法,能做的都做了,接下去只能由他自己慢慢恢复。”
“听说他的体温也在升高?”
“今早体温超过了39摄氏度,这是颅脑外伤手术后的正常反应,几乎所有人都会如此。”卡维依然没什么办法,“还是那句话,我们已经尽了全力,接下去就看他自己吧。”
“我们会为他祈祷的。”
罗纳涅就此揭过,接下去卡维要说的是另一种火器伤。
“55床,63床,71床,94床.这些都是胸部火器伤。”卡维翻着手里的病历本,说道,“我从病历记录上看到你们的处理都还不错,送到这里的总共38例胸部火器伤,死亡率暂时处在45%。”
伤员人数并不多,这也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比例。因为胸腔火器伤的死亡率一点不比颅脑火器伤低,真正能运到要塞医院接受治疗的都是些运气不错的伤员。
胸腔不比腹腔,闭合的胸腔是肺部得以呼吸的前提,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打开。
其实就算打开了,以现阶段外科技术也只是徒增损伤罢了,就算是卡维也难有什么太大的作为。而且胸膜腔内有丰富的神经,非常敏感,稍有刺激就会产生神经反射,加之伤员身体上的重伤,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出现反射性休克。
不打开胸腔自然就不能取出子弹,外科医生能做的就是简单包扎止血、简单的伤口缝合、给予简易呼吸器、上亚甲蓝。
那些死于胸腔火器伤的伤员死因往往是难以遏制的出血,或者受到了致命性的心脏损伤。这种情况,上帝来了也只能头疼地默默说上几句哈雷路亚,然后回到他该去的地方安静待着。
“这38例胸部火器伤,能活下超过一半的人数,其中甚至有相当一部分已经趋于稳定,都得归功于你们勤勉认真的工作。”卡维难得给了称赞,但台下还没来得及听到自己的加分,就被噎了回去,“卢修斯医生,请上台。”
“我?”
台下站起一位瘦高个,身上裹着一条衣,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没什么精神。看样子就像是刚被人从被窝里叫起来,然后跟着别人莫名其妙来到了会议室。
他难以置信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然后又很无奈地离开了座位。
卢修斯心如死灰,但嘴上还是想要反抗两句,以彰显出自己作为主刀医生的尊严:“卡维医生,如果我有什么错的地方直说就是了,没必要搞得这么复杂。如果说的有道理,我认,扣分我也认.”
“你误会了,我没说你有错啊。别紧张,我又不是见人就咬的疯狗。”
卡维这回确实没撒谎,这三天的表现让卢修斯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正面形象。
病历记录虽然没萨尔森那么事无巨细,但胜在全面,也善于抓住重点。除了字迹潦草了些,记录位置不修边幅外,没什么缺点。手术方面他也没什么可挑剔的,至少在这二十多位主刀里能排到中上水平。
而最关键的就是他的判断能力。
难得抓到了一个正面人物,卡维怎么也得拿来用一用,把他打造成巩固积分制度的一个典型代表人物:“1175床伤员,应该是昨天下午到的吧?”
“对,昨天下午。”卢修斯一听床号就大呼不对劲,“卡维医生,卡维院长!我昨天真的尽力了,边给1324床手术边关心他的情况,手术结束了之后就一直待在他床边,实在是”
“我懂我懂,别紧张.”卡维继续安抚着他的紧张情绪,“只是做个病例讨论而已,死亡病例也是病例嘛,说说情况吧。”
卢修斯没办法,只能简单介绍了这位伤员:“我不知道他是哪个部队的,送来的时候也没听人说起过,反正穿着一身帝国军服,应该是某个步兵团的士兵。他伤得很重,估计得有十几块弹片直接刺入了他的胸腹腔,出血很严重。
当时血压还在80/35左右,心率很快,应该有130以上。我紧急要了输血,因为我知道单单输液是无法挽回他的性命的.”
说到这儿卢修斯停顿了片刻,卡维看了看他,问道:“怎么了?怎么不说下去了?”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承认自己当时犹豫了!”卢修斯叹了口气,一阵垂头顿足,“如果我那会儿更坚决一些的话,如果我第一时间就把他拉上手术台打开他的腹腔,说不定还有机会。”
卡维眨眨眼,听着台下略带惊恐的窃窃私语,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你真的误会了,上台不代表要扣分,何况我也没说你做得不对啊。”
“嗯?”卢修斯一愣,“难道保守治疗是正确的?”
“那种情况下伤员的身体里到底出现了什么情况,没人知道。医生只基于经验上的选择没有对错之分,真要检验自己判断对错,还是得靠尸检。”卡维说道,“我要你上台说的是他入院半小时后的一件事,当时离1175床离开人世大概还有20多分钟。”
“死之前???”
卢修斯接手的伤兵实在太多,记忆再强也是真记不起来了。他连忙埋头翻起了病历记录本,总算在角落里找到了记录处理方式的几个简单的句子:“哦,你指的是穿刺?”
“对,就是穿刺。”
卡维说道:“当时病人对输血输液都没有了反应,说明有活动性出血,又出现呼吸困难的情况,出血很有可能就在胸腔内。顺着这个思路分析,胸腔穿刺确实是个好的选择,但也是一个很危险的选择。
当然,我要表扬的不是你处理后的结果,毕竟人已经死了,我要表扬的是你勇于做出这个决定的勇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