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带祁欢过来的小丫鬟和杨盼儿屋里的大丫鬟听见动静,齐齐跑过去,一边拉她起身,一边拿帕子给她擦拭身上水渍,大丫鬟一边问:“小姐您烫到没有?”
杨盼儿只觉狼狈至极。
她跟祁欢之间没有任何交情,明知道对方来者不善,她也就不敢矫情了,一边挡开两个丫鬟,一边轻声的道:“我没事。”
说话间,眼神却不断瞄着站在不远处的祁欢。
那引路的小丫鬟见状,也就识趣的主动离开:“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转身匆匆离开,与祁欢主仆二人错身而过时,又忍不住多看了祁欢一眼,之后就埋头匆忙的走了。
杨盼儿那里心慌意乱,只想送客,可是当着祁欢的面,她喉咙却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矫情完了没?”祁欢看她在那磨磨蹭蹭,可没什么耐性等她内心唱大戏,开口就语气不善。
杨盼儿咬着唇,面上是一副不胜脆弱的忐忑表情,这才硬着头皮开口:“我与祁大小姐之间,似乎并无私交,您是要找我……”
“别玩试探人和祸水东引这些小把戏,我要真是要找你祖母或者父亲,把你的事尽数抖露给他们知道,你哭都来不及。”祁欢冷冷打断她。
眼见着杨盼儿脸色一白,她就径自踱步,走到了对方面前。
杨盼儿如临大敌,脚下本能的后撤了小半步,更加用力的咬住了嘴唇,防备道:“你……”
祁欢最是看不惯她这种明明一肚子坏水,却还不敢当面表露,见了面就装柔弱,装无辜的白莲模样。
她也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直言不讳开口:“你我之间确实没什么交情,但过节却有不少,像是在凤鸣宫你挑唆于霏霏针对于我的这等小事,我也懒得再提,但我另有一件事却一直想当面跟你确认……”
因为以往她使坏之后,祁欢从来就没有找她秋后算账过,杨盼儿就一直侥幸的认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对方根本就没发现她的黑手。
此时祁欢直接捅破了窗户纸,她脸色霎时就白的有几分透明了。
嘴唇动了动,想要矢口否认,可是情绪波动的太厉害,牵引着去年中秋心口被踹出来的旧疾发作,一时之间她心脏疼的厉害,就只能一力的死死揪住了胸口的衣裳。
祁欢也没打算听她的辩驳之言,见她微微佝偻了身子,依旧有条不紊的继续质问:“宁王的婚宴上,你故意踩我的裙子把我绊倒,当时怀的究竟是什么心思?是想让我被混乱逃生的人群踩踏致死?还是希望杀红了眼的刺客能要了我的命?”
杨盼儿猝不及防被揭了老底,心脏又是剧烈一阵收缩。
她咬着牙,目光闪躲,却还强行嘴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可能是误……”
这件事,她没对任何人说过,就是她的贴身大丫鬟听了都只觉得震惊,难以置信,整个人都有点傻了。
看着自己纤弱善良娇滴滴的主子,怎么想……
也难将她和心狠手辣算计人命的凶恶之徒联系到一起。
“你不必否认!”祁欢打断她,“我不是来和你对质的,事实上那天事发之后,我已经借着宫里的关系叫人拿着你留在我裙摆上的脚印找到你的绣鞋对比确认过了。”
杨盼儿如遭雷击,只觉得脑袋里面嗡嗡作响。
巨大的危机感压迫着她,反而叫她连心口疼的旧疾都忽视了。
她几乎可以说是惊恐万状的盯着面前的祁欢,神色彷徨的判断对方是否是在诈她。
祁欢自然明白她的心思,继续道:“我之所以一直没来找你算账,是因为我知道,就算我拿着那个鞋印把你告到皇后娘娘跟前,你也一定会矢口否认,以当时是惊慌失措,慌不择路并非故意的做借口,否认那是故意为之。”
杨盼儿眸光持续闪烁,无可辩驳之下,为了避免多说多错,索性就不吭声了。
祁欢微微叹了口气,下一刻整张脸上的表情就无限的冷厉下来,目光锋利如刀盯着她的面孔,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的警告:“我这个人从来不吃哑巴亏,这一点你最好给我记着,我之所以现在还没动你,只是因为证据有限,从官面上动不得你,但是这笔旧仇里头记着的可是一桩杀身之祸,你给我记住了,总有一天……我会找到机会收拾你的,到时候你也别喊冤!”
话到最后,她那表情甚至都可以称之为凶狠了。
旁边炉子上的水沸腾,发出咕噜噜的水泡声。
杨盼儿的心脏跳动,一下更比一下剧烈,在她的逼视之下更是双腿一软——
丫鬟扶她都扶不住,又一屁股就坐回了石凳上。
祁欢又最后留给她一个冰冷警告的眼神,然后就胸有成竹的利落转身,扬长而去。
杨盼儿捂着胸口,惨白着一张脸,她心脏疼,浑身发冷,心脏缩成了团,她自己也恨不能尽量把自己缩成一个团,使劲的蜷缩起来,抵挡那种由心而生的寒意。
大丫鬟从旁照看,被她这样子吓得不轻,“小姐,您是心口疼的毛病又犯了吗?奴婢去叫人请大夫吧?”
杨盼儿脑子却还是清醒的,连忙一把死死的抓住她的手腕,颤抖着声音道:“去追刚才带祁欢过来的那个丫鬟,堵住她的嘴,不要叫她乱说话。”
大丫鬟愣了愣,随后细想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应诺一声赶紧去办。
杨盼儿使劲蜷缩身体,整个人,从里到外却都忍不住的瑟瑟发抖。
她不能叫家里人知道祁欢找过她,更不能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暴露,否则以祖母唯我独尊的狠辣和父亲如今喜怒无常的脾气,他们一个个的都会迁怒活撕了她!
好在是这一年多以来府里今非昔比,那两个人也都没太有心思过问底下的各种琐事,这事还有的瞒。
可——
祁欢不会放过她的!
现在她应该多少还是顾忌着自己父亲这个一品官的官位,毕竟她祁欢再是嚣张,也不可能公然殴杀官眷。
可——
父亲年岁大了,身体状况也是每况愈下,一旦父亲驾鹤,杨家这个保护伞没了,祁欢再想仗势欺人的弄死她,那就再容易不过。
怎么办?
就在杨盼儿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当中,历史的车轮依旧还是四平八稳的推进了新的一年。
祁家的这个年,闭门谢客,清清静静,也安静祥和。
却在转过年去的堪堪二月里,杨府就传出噩耗。
这天过午,祁欢刚午睡起来,星罗就带来了消息:“大小姐,骆章刚过来传信儿给您送来个消息,那个杨家……杨成廉死了。”
祁欢当时正还拥着被子坐在床上醒精神,听闻仇人暴毙,她却像是情绪毫无波动一般,只是自顾搓搓脸,下床穿鞋时才一边随口问了句:“具体呢?”
星罗诧异——
自家小姐这是知道那老头儿并非寿终正寝?
这思绪一闪,她也没有多做猜想,一边伺候祁欢穿衣一边回禀:“起因是昨夜杨府的一个小妾私逃,府里下人发现杨成廉死在了她房中,府里人以为是她谋财害命,就去官府告了她,结果今天一大早这个私逃的妾室就落网了,公堂之上她直呼冤枉,说……”
星罗说着,就尴尬的红了脸。
偷瞄了祁欢一眼,觉得难以启齿,但见祁欢神态自若已经走去盆架那边洗脸了,她这才又重新调整好心态,继续道:“她说杨成廉是昨夜行房时猝死在她床上的,当时房里也没有其他人,人死了她担心说不清楚,宁氏会拉她给杨成廉陪葬,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卷了细软给跑了。”
杨成廉毕竟年过六十的人了,一只脚都早进棺材了,这件事一经发生,就在街头巷尾传开,掀起了轩然大波,全京城都不嫌事大的在看热闹。
星罗道:“这话她是在京兆府衙门过堂的时候说的,消息一下子就传开了。事后京兆府尹去杨家查问,杨家的人证实那老头儿这两个月像是有些疯魔了似的流连于妾室通房各屋之间,就……”
虽然又长了一岁,可星罗本质上也还是个年近十六岁的小姑娘,话到这里,她便是窘迫的再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只含混着点评:“总之现在这事儿是传开了,闹得沸沸扬扬。杨家那个老头子,一世英名,临了这么个死法可谓是丢人至极,贻笑大方了,偏偏还闹到了公堂上,现在可谓尽人皆知,想捂都捂不住……”
星罗很聪明,杨成廉的死讯刚一传来,她就猜到该是和年前祁欢去杨家的那一趟有关。
虽然当时跟在祁欢身边的是卫风不是她,但是她与祁欢主仆之间是很有几分心有灵犀的了解和默契的。
杨家老头子死了,自家小姐这算是兵不血刃就了结了一个宿敌。
祁欢擦了脸,对杨成廉的死依旧反应平平,只是追问:“那宁氏呢?”
“说是当着京兆府的人气死过去了。”星罗道,“别的……暂未听说。”
祁欢道:“那你去跟卫风说,这阵子叫他派人盯一盯杨家的动静,这戏唱到这里可还没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