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不走!我就在这里等着!”
人人都觉得他这种人,最是爱惜羽毛和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力地位,舍不得糟蹋了这些,就更不会放手了。
但其实,没人会懂——
这一刻,他其实是想,如果今天注定难逃一劫,那么死又何惧?
只是,他不能是不明不白被云峥逼迫着稀里糊涂赴死的,至少得见荀素她们一面,若实在护不住他们,要死也要一家人一起上路!
苏秦年的每一步反应都超出了预期,云峥甚至想要阻拦他都完全没来得及。
只见万众瞩目之下,苏秦年已经站在了高朋满座的寿宴大厅里。
祁正钰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家老婆子的寿宴攀不上苏秦年这等人物,见他出现,登时就猜到是摊上事儿了,眼皮不受控制的直跳。
祁文景祁文昂兄弟也是大惊失色。
祁文景连忙迎上来作揖见礼:“太傅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是蓬荜生辉啊!”
苏秦年这样的人,高不可攀,祁文景一个读书人,要不是因为他年纪比对方都大,几乎要厚着脸皮以“学生”自称了。
原本谈笑风生宾主尽欢的的大厅里,这会儿落针可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大门口,盯着苏秦年,猜疑他怎么会出现在余氏这区区一个寿宴上。
苏秦年拱手给祁文景还了礼,人还是彬彬有礼极客气的:“抱歉,本官不请自来,打扰了府上。这趟过来纯属私事,祁老侯爷与世子爷不介意的话,能否予我添个座位,我在这里等个人。”
“太傅客气了,您快里边请。”祁文景毕恭毕敬,直接把他引到最上首。
今日的主位上,坐着祁正钰。
本来左右下首该坐祁文景和祁文昂的,可是因为身份原因,就让给了云峥和顾瞻。
而顾瞻开席之初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祁文景直接把他的座位给苏秦年坐了。
他也不深究苏秦年所谓“等人”是个什么意思,就只顾着招待贵客:“今日我母亲寿辰,府上略备小宴,酒菜有些简陋了,过门是客,既然赶巧了,太傅也请入席小酌两杯。”
在场的有祁家本家的亲戚,也有父子几人在官场上的同僚,更有冲着顾瞻这个祁家的准女婿慕名而来的一些勋贵人家的子弟。
所有人,都以能与这位名动天下的苏太傅同席为荣。
所以,短暂的寂静之后,见着苏秦年落座,场面霎时再度热闹起来。
苏秦年的视线越过人群,看向脸色铁青站在抱厦外面的云峥,就坦坦荡荡是一副我等你的潜台词!
云峥自然意识到,他这样便是豁出去了。
当然,这也不乏对方想赌一把的侥幸心理作祟。
可是他忙活了这么一通,既然苏秦年不识抬举,那么就哪怕是鱼死网破,他也不可能就此收手,承认自己白忙一场!
是以,他一甩袖就大步走开了,又去吩咐了他那个亲随几句话。
之后,也若无其事的回到了宴席上。
正好,他的座位和苏秦年对着的,两人针锋相对,却彼此谁都未曾言语。
另一边的福林苑内,等着云兮服下解药,并且肉眼可见的解药初见成效,杨氏放了心,这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对祁欢道:“还好只是虚惊一场,还是将这丫头送回你自己院子里养着吧,我得回宴席上看看,平息一下谣言。那些夫人们凑在一起,最是喜欢以讹传讹的说闲话了。”
她还只以为是因为女儿和叶寻意结仇,这才连累了云兮,故而看向里屋的云娘子母女二人时便极是愧疚。
云兮前面被折磨了半天,冷汗出的都快脱水了,这会儿解药起效,她已经很快筋疲力竭的昏睡了过去。
杨氏明白做母亲的心情,也没想招呼云娘子一起走。
但云娘子却给云兮掖好被脚,也跟着站了起来。
她走到杨氏面前,郑重的屈膝福了一礼:“是我一时大意,为着我们母女的事,今日实在是给夫人和大小姐都添了不少的麻烦,对不住了。”
关于云兮的身世,现在也仅限于杨氏与祁欢母女二人知道内情。
但她们也只知道这二人是母女关系。
甚至祁欢也都以为今日叶寻意给云兮下毒,只是为了挟制云娘子,想利用云娘子来对付她的,并且还为此十分的内疚不安。
云娘子就这般当面揭了云兮的身世,在场的其他人全都被惊的不轻。
虽然余氏院里的婢女都被遣了出去,可在场的除了顾瞻,池云川这样的外人,还有星罗和桂云等人。
此言一出,不得了,所有人都惊诧的倒抽一口凉气。
除了——
炕上睡得人事不省的云兮。
“云姑姑,你……”星罗和云兮关系最好,一时没忍住,低呼了一声。
祁欢横了一眼,示意她不要多嘴。
杨氏也没想到云娘子会突然坦白了这事儿,一时之间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叶家的这个本就盯着欢姐儿……谁想到他们丧心病狂,连累你们跟着遭了无妄之灾……”
“与大小姐无关。”云娘子苦涩的勾唇笑了下,可是当着这么些小辈的面,她也没再多加解释,只对杨氏道:“是我们自己惹的祸,我原以为可以避过去的,可既然被人家找上门来,躲是躲不掉了……我随夫人一起过去吧。”
以杨氏的精明,立刻就意识到寿宴那边应该也有事发生。
她放心不下,赶紧抬脚就走。
云娘子则是又嘱咐了祁欢一遍:“麻烦大小姐先找人替我看护着云兮,晚些时候我再去看她。”
祁欢点头应承下来,脑子里却全乱了,忍不住已经开始各种揣测猜疑今天这事儿的内情了。
如果云峥和叶寻意不是为着害她来的,那还有什么理由是值得云峥亲自下水,这么折腾云娘子母女的?
云娘子母子的背景关系简单,这些年一直过的相安无事,如果一定要说她们能牵扯出什么……
那,就只能是云兮那个身份下落不明了的生父了!
云兮总不能是皇帝的私生女吧?要不然怎么值得云峥亲自下手针对的?
不不不……
顾瞻还在这呢,她不能这么恶意满满的揣测他姐夫!
祁欢飞快的定了定神,看了眼还昏死在地上的叶寻意,就先吩咐江玄:“这女人虽然罪有应得,但不能叫宁王在我们府里搜出这个鬼样子的她,你带人把她搬出去,扔回他们自家马车上。”
顿了下,又补充:“避着些人。”
“小的明白。”江玄应诺,喊了院子里的卫风进来。
卫风拿了条被单一裹,遮了脸,一个人便雄赳赳气昂昂的将叶寻意扛了出去。
这会儿这屋里暂时没什么事了,池云川这个不正经的就盯着云兮啧啧的琢磨开了,冲着祁欢挤眉弄眼:“唉……祁大姑娘,你们府上这怎么回事?一个掌事娘子和使唤丫头都能叫当朝亲王盯上……庙虽小,事儿还挺多啊!”
祁欢为了云兮提心吊胆,火气还没全散呢,听不得这样的风凉话,狠狠瞪他一眼:“不会说话你就闭嘴别说!”
池云川才不会闭嘴,又转向顾瞻开始挑拨离间:“哎呀呀不得了,做人得有良心啊,你这病人还没好利索呢,过河拆桥好歹等明天不是?”
池云川向来就是这么没心没肺没正形。
在京城处处繁华热闹,不觉得,可是在军营里日子乏味,他这人就跟个开心果儿似的,还是挺有用的。
顾瞻见惯不怪,只瞥了他一眼,就正色问江玄:“你那解药,到底哪儿找来的?”
“哦。”江玄之前是顾忌有杨氏等人在场,不敢贸然揭祁文晏的底,这才连忙收摄心神:“是祁三爷。小的本是在府外盯着宁王府留守在那的下人,后来就见一个穿着别府下人衣裳的男人行迹有些鬼祟,从府里拐出来却没找自家人,反而直接溜了。小的想跟上去看看来着,结果却被紧跟他出来的祁三爷抢了先。”
江玄说着,就挠挠头,惭愧道:“等小的拐出巷子去,人已经跟丢了,又刚好在附近遇到公主殿下带人巡街,跟着她……等在不远处的巷子里找到他们时,那人已经被祁三爷制服,并且直接灭口了。解药就是从他的尸首上搜出来的。”
“我三叔?”祁欢再次出乎意料,“怎么他今天也回来了?”
她转头去看顾瞻。
池云川连忙道:“哦,是回来了,我在园里带你弟弟玩的时候遇见了。”
说着,也煞有其事的摸着下巴思索起来:“这么说起来,当时我们偶遇宁王那侧妃,她身边跟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
这么一想,所有线索就连起来了。
池云川兴致高昂,刚要侃侃而谈,门房那婆子却找了过来,隔着门在院子里喊:“世子夫人,您在里头吗?奴婢有事禀报。”
“母亲刚才已经回宴席上去了。”祁欢于是只能先迎了出去,站在门口问她:“你有什么事?”
“大小姐,刚刚苏太傅突然登门,奴婢想着他与咱们家也没什么交情,正犹豫要不要通禀夫人知晓,他却被宁王府的人先接进了府里。”那婆子如实禀报,因为是杨氏的人,所以对着祁欢她也直言不讳,“他们去了寿宴上,奴婢跟过去在暗处偷听到了一耳朵,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苏太傅说是要找什么母女要见什么人?”
她当时没敢靠太近,并且又不是知情人,根据一知半解的说法,确实拼凑不出什么完整的事件来。
祁欢与踱步到她身后的顾瞻互相对视一眼,两人茅塞顿开之余又同时齐刷刷回头看向里屋炕上昏睡的云兮。
烟之地出身却不得不隐藏身份才能安稳度日的云娘子,和德高望重为天下人楷模的苏秦年?
这样云泥之别,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突然被硬生生拼凑在一起……
两人脑子里都是轰的一声,意识到这是要大祸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