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紧跟着下一刻他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祁文晏方才已经点明叶寻意是和他还有宇文沧有来往勾结的,那么即使对方今天不拉他到人前当众与叶寻意对质,这是不是也已经说明他们最近做的事都早在这个人,甚至大觐皇族的监视之下了?
这位大理寺少卿,毕竟是大觐皇帝器重的高官!
这一重认知,突然就叫东方暮无比惊悚起来。
他盯着面前这男人冷酷无情的眉眼,忍不住的质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如果当真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早不是秘密——
那他们最近的种种作为岂不是如跳梁小丑一样可笑?
并且——
明知道他们互相勾结,是这个祁文晏没报给大觐的皇帝知道,还是大觐的皇帝也有意纵容,让叶寻意帮着他们在这里生事?
如果只是祁文晏的个人所为,也便罢了,如若大觐皇族也都在暗处看着——
这般纵容叶寻意的行事,那就只能说明他们是将计就计,在背后已经在推动谋算一场针对大成的更大的阴谋了!
可东方暮毕竟只是个杀人机器,要论谋定全局的大智慧……
并非他强项!
然后,因为想不通其中的曲折和来龙去脉,他整个人都瞬间不好了。
他觉得是失血过多,叫他的脑袋跟着迟缓不听使唤了,于是用力摇摇头,试图叫自己清醒。
这时候,巷子外面突然有一队马蹄声逼近。
本以为他们只会直接从巷子口路过,却不想带队之人居然发现了他们,直接抬手叫停了身后整队人马。
那是一队穿着铠甲的巡城卫队,领头之人身姿修长纤细,却是个姑娘。
东方暮本能的不想与大觐朝廷的人直接对上,心里立刻慌了一下。
然则目光不经意的一瞥,他却愕然发现面前制住他甚至彻底碾压了他的那个男人,眼中竟也瞬间闪过一丝的惊慌失措……
虽然,这情绪下一刻就被恼怒取代了。
可就是那一瞬间与他这行事手段格格不入的神情,却叫东方暮脑子轰然炸开……
那种惶恐无措,也或者可以过度解读为怯懦的神态,它出现在面前这张惊才绝艳的脸上,不期然正好与他认识的另一个人对上……
两张面孔虽是无法完全重合,可有些蛛丝马迹一旦被发掘出来,整个真相也就全部呼之欲出!
“刚才在长宁侯府乍一眼我就觉得你极是面善,像是位似曾相识的故人。”东方暮不可思议的冷笑出声,“虽然与他懦弱谄媚的性格截然不同,可是你们这眉眼……”
他话音未落,巷子外面就看与云澄他们同来的江玄跳下马背,快跑过来:“祁大人,祁大小姐的贴身婢女被人喂了毒,命在旦夕……”
东方暮这边却还沉浸在一个石破天惊的大发现里,盯着祁文晏,无比笃定道:“你不是这个长宁侯府祁家的人,你是漏网之鱼,当年的镇国……”
眼见着江玄已经冲了过来,祁文晏腕下抢先干净利落的反手一拉。
江玄“留活口”三个字还没喊出来……
祁文晏撤了手,喉咙开了一条血线的东方暮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江玄张着嘴,一时也不知该是作何反应。
祁文晏则是掏出帕子擦了擦匕首上的血,光明正大的将缴获的贼赃收入囊中,然后就事不关己的踱步朝巷子外面走,一边随口道:“要寻解药是吗?搜搜他身上吧,或许会有。”
江玄的固有印象里,这位祁大人也就是个斯文却性格强势冷淡的文官,单凭想象怎么都想不到他会这样干净利落的当街杀人。
但这会儿却顾不上这么许多,他赶紧奔到东方暮的尸体旁边,从他身上翻找起来。
这边祁文晏则是闲庭信步般踱步出了巷子。
秦颂调离京城之后,他原来的职位出缺,云澄顶了过去。
虽然不知道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皇帝强制的,总归她如今是负责京城防卫这一块了。
此刻的少女坐在马背之上,似乎也没有下马的打算。
刚才巷子里的光线虽黯,可祁文晏手起刀落将人灭口的那个利落劲儿她也还是看的一清二楚。
许是也有几分接受不了这般风光霁月的大理寺少卿大人其实是个屠夫的反转设定,此刻她眉头微蹙,居高临下俯视着祁文晏,也未先言语。
祁文晏仰头看着她,却也丝毫不觉得这个角度有什么问题,脸上依旧一副轻描淡写的表情:“这贼子凶残,一时收势不住……我这应该算误杀吧?”
东方暮是大成人的暗探蛰伏在京的,若是将他以活口带到人前,即使他不承认与叶寻意勾结,那宇文沧方面自然也会默认是叶寻意暴露,已经失去了继续利用的价值。
那样的话,两国之间就只能正面刚和继续打明牌决一胜负了!
祁文晏虽然不方便明说,但他的意思云澄是懂的。
两个人正在默然对峙之时,江玄手里就掐着一把三四个小瓶子又从巷子里跑出来,对着云澄回禀:“那人已经死了,这些个瓶子里边也不知道有没有解药,殿……小姐,小的得赶紧送过去给池大夫查验一下。”
云澄微微颔首。
江玄把东西揣好,爬上马就走先走了。
云澄又点了两个士兵:“去把尸体收了,抬回衙门暂放。此人是死于非命,真凶不明,祁大人只是路过刚好发现的尸体,并且报了官。叫京兆府衙门帖公告,悬赏追查他的身份,叫他家人尽快过去认尸吧。”
若是叫宇文沧知道这人是被祁文晏所杀,那么至少祁文晏会首当其冲,成为他挟私报复和暗杀的对象!
虽然顾皇后并未将祁文晏列入她的计划当中,但在云澄这里,显然默认他算自己阵营的知情人。
祁文晏面上不显,其实方才开始,他一颗心一直都是悬着的。
此时听着她有条不紊的吩咐,安排后续善后之事,他紧绷的情绪才又逐渐放松,趋于正常。
他将手里那把匕首抛给马背上的云澄:“方才巷子里捡的,十分锋利耐用,应该没必要充公,送你了。”
那匕首没带刀鞘,不过两人手底下都有数,云澄也稳稳地接住了。
但她注意力却没在这匕首上,而是冲祁文晏抬了抬下巴:“你手臂受伤了,就近找个医馆上药吧!”
言罢,顺手从马背的褡裢里摸出一瓶金疮药丢给他。
此时,她手下的人也已经将东方暮的尸体从暗巷里抬出,她也便再次一挥手,带队离开了。
祁文晏站在街头,一直目送他们一行人拐过下一个街角消失不见,他方才收回视线,举起自己的左臂看了看。
小臂上的伤口不算深,却很长,血水已经差不多将整个袖子都浸透染湿了。
大冬天里,寒凉刺骨。
他唇角扯了下,既没去找医馆,也没再回长宁侯府,而是径自转身离开了。
另一边的江玄快马加鞭回到侯府。
虽然杨氏和祁欢母女不在,但是有祁正钰夫妻主持,抱厦那边的寿宴没耽搁,这会儿府里已经热火朝天觥筹交错的吃上了。
江玄带着那一把小瓷瓶回来,马都没来得及拴,就直冲进门奔了福林苑。
没注意,身后的巷子口那边另有一辆低调的马车速度极快的拐了进来。
他跑回福林苑,当着众人的面也没解释,只将那几个小瓷瓶一股脑都掏出来塞给池云川:“那女人的同党身上搜出来的,不知道有没有解药,您快给看看。”
一屋子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紧张的盯着池云川。
池云川逐一查验之后,倒出其中一个瓶子里的药丸喊星罗:“快去打点温水来,用温水化开了服用会更快起效。”
保险起见,祁欢还是亲口再确认了一遍:“是对症的解药?”
“对!”池云川也如释重负。
随后,他又捡起手边另一个瓶子,冲祁欢晃了晃,意有所指:“这瓶是毒药。”
众人不约而同都看向外屋昏死在地上的叶寻意。
当着杨氏等人的面,江玄没说出大成人这样的字眼来,但他说是叶寻意的同党身上搜出来的,而没说是云峥,祁欢心里就明白他们应该就是拿下了与叶寻意勾结的大成人。
她没接那毒药,只问池云川:“给她灌下去的那些毒血也会等同于毒药发作吧?”
池云川点头:“会是会,但含毒量有限,发作起来症状会轻些,应该也不会致命。”
“这就够了。”祁欢道,又看了叶寻意一眼,然后对卫风道:“你趁现在马上去宁王府一趟,放把火,烧了叶寻意的寝殿,省得万一她那里还存着解药。”
既然这女人的命暂时得要留着,那么留点余毒在她身上叫她时时疼着,便算是提前算给她的利息了!
而与此同时,大门口的那辆马车停下,却见本不该出现在这的苏秦年行色匆匆的从上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