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星罗端了热茶进来,闻言也当即皱起了眉头,先揪出一个疑点:“这京城重地,天子脚下,杨家府宅所在那片地方的住户也多是非富则贵,就不说夜里巡城的官兵了,便是各家的护卫也是稍有动静便闻风而动,会出来看情况的。哪儿来的匪徒,胆敢半夜在这城里公然掳劫官眷?而且……你说他们要掳走杨陈氏?掳走个老太太干什么?是要敲诈勒索吗?”
以卫风走南闯北和混迹军营的阅历,这些星罗都能一眼看穿的简浅破绽,他自然也当场就识破了。
也就是因为觉得可疑,这才特意将关键词都转述给了祁欢知道。
他俩不约而同都在等着祁欢说话。
可祁欢半天没言语,一副若有所思模样。
卫风只能接茬道:“这事确实不合理,但是京兆府衙门已经记录在案了,并且就在杨陈氏被劫未遂的次日,她便出了事。”
“事情出在杨家门里,如果刨除是杨陈氏真倒霉的概率,那不用问,就是宁氏两母子之一对她下的手。”祁欢终于开口,一语中的,“那母子俩原就不过一对儿禽兽,尤其是宁氏……杨成廉是她一辈子的依靠,她无论如何不会舍弃,可杨陈氏,盛世太平时,她无所谓多留这一个女儿,真到了有事的时候,杨陈氏成了累赘,会被她当机立断的无情舍弃也没什么奇怪的。”
文妃那种,身份可以被她所用、也为她出过力的棋子,需要舍弃对方换得自保的时候,宁氏都能毫不吝惜的直接祭出,更何况是杨陈氏这种关键时刻出不上力,还可能拖后腿的了。
祁欢的表情一派凝重,却不是替杨陈氏悲哀,她只是感受到了来自于未知力量的威胁:“可是试图掳劫杨陈氏的是什么人?”
“有一种可能是宁王府或者叶氏的人已经闻风而动……”卫风将自己的推论说出来。
但这也仅是一种可能而已,他自己也并不倾向于相信。
“看着不像。”祁欢轻轻地摇头:“虽然叶寻意和宁王府方面最有动机,可堂堂一个宁王府,又是有备而来,若是他们想要出动几个得力人手去绑走一介市井妇人,必然十拿九稳,怎么可能会惊动了官兵,还被几个官兵给冲散,不了了之。”
卫风道:“属下也是觉得这事情蹊跷,瞧着……倒像是有人投石问路做的一场戏,假意扮成是有人要绑走杨陈氏,以做为揭发杨成廉母子身世的人证,以此诱导杨成廉母子抢先出手,先封了杨陈氏的口。”
祁欢自然也是此等感觉。
与卫风对视一眼,她也便自嘲的笑了:“而且就目前的局势来看,宁氏他们应该会认定这事就是我做的!”
卫风倒吸一口凉气,面色就又更是凝重了几分下来。
祁欢思忖过后,却是再次轻笑出声:“我倒是不介意背这个黑锅,横竖我与他们一家也是不死不休的,这种烂账多往头上栽一笔也无所谓。我是只没想明白,除了我,谁还那么无聊,不仅知道内情,还料准了宁氏母子二人的歹毒性情,可以这般恰到好处的算计了此事。总不能是我表哥或者我母亲做的吧?他们是有动机,也知内情,可是瞒着我做什么?就为了叫我替他们背黑锅?”
卫风与星罗互相看看,也都是一筹莫展。
“属下再去查查看吧。”最后,卫风说道。
“算了。”祁欢摆摆手,“现在都时过境迁了,去查也够呛能查到什么线索。不过就对方目前的行事而言,至少在这件事上他做的还算对我们并无恶意。”
只不过,单凭一件事来判断是敌是友,过于草率。
有这样一个身份不明,目标不明的人隐在暗处,总归不是件太好的事。
祁欢认真想了想,依旧想不出还有谁是能熟知她与杨成廉母子之间的内情,还能抢先她一步这般行事的。
总不能是皇后和太子他们那些大人物吧?
“不管怎样,这事儿你也回国公府跟顾瞻交代一声吧,好叫他心里有数。”斟酌再三,祁欢暂时也只得如此作罢。
卫风走后,他也一并打发了星罗出去。
之后,便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个下午,再没出来。
这边卫风也是不敢耽搁,马不停蹄的就去找了顾瞻一趟,将杨陈氏的事说了。
顾瞻听后,显然也是十分意外。
卫风道:“祁大小姐琢磨半晌无果,说是静观其变就好,叫属下暂时也不必费劲去查了。可是设计此事之人,明显洞悉全局,又心思甚是缜密毒辣……”
算计到人家母女相残,兄妹相杀了——
即使杨家那一家子是愿者上钩,这般算计人心的城府,也的确不愧“用心毒辣”四字了!
卫风十分之忧心:“属下觉得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得揪他出来,可是也没什么追查的线索,实在是叫人不安。”
顾瞻也是沉默着思忖良久,将所有的局中人都捋了一遍之后便是心思微微一动,喃喃的道:“我想……我知道是谁做的了。”
卫风眼睛一亮,目光炯炯看向他。
“我看他该是并无恶意。”顾瞻却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暂时就先这样吧,现在有人盯着,也不方便,回头我找个机会问问。”
卫风被他弄的一头雾水。
但见他不想多说,也只能忍下好奇,确定他无事吩咐,就又回了长宁侯府。
是夜,宁王府。
夜深人静,叶寻意房里久违的又等来了那位叫做东方暮的访客。
他依旧是扮做王府的小厮打扮,人却是飞檐走壁,翻窗进来的。
进屋也不坐,就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站着与叶寻意说话。
叶寻意对一个大男人屡次深夜潜入她卧房却不打招呼的行为可谓深恶痛绝,但她现在寄人篱下,又有求于人,就算有再大的脾气也得隐忍。
她翻身坐起,披上外衣,沉着脸道:“我送去的消息你收到了?据说武成侯秦颂上书请奏,要去雁岭关就职。你不是说当年老武成侯秦豫丰和麟王云骧之死都是可以利用来做文章的引线吗?这机会不错,而且……”
她说着,也就诡异又满是恶意的笑了:“秦颂的命脉是很好拿捏的,除了他那几个拖后腿不成器的家人,长宁侯府的祁大小姐才最有用!”
她自认为还是了解男人心思的!
不管是真爱假爱,爱有多深……
女人对男人,尤其是有野心的男人而言,更是颜面和虚荣心的象征。
就像是她上辈子经历的事,云珩最终废掉她改立叶寻惠为后时,叶寻惠也到了半老徐娘的年纪,后宫里比她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一茬一茬的,云珩却执意扶她上位,为了继续用叶才植的关系是不假,但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
叶寻惠是他年少微末时爱而不得的高岭之,没有真的得到手,他便终生不得甘心。
而现在,秦颂对祁欢的心思,大抵也便是如此!
男人的嫉妒心最是容不得撩拨。
以前因为秦颂在京时的职位也并非没有利用价值,只是没到逼宫叛乱那一步,暂时用不着,所以她也没凑上去招惹,只是偶尔怂恿了云峥一次去试探挑拨,那也是私心想报复祁欢的目的居多。
现在,秦颂居然请命要去南境军中,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东方暮抱胸靠在窗边的墙壁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一直耐心的听她说完,这才语带嘲讽的微微吐出一口气:“做为一个暗探,你这消息来的未免太过滞后了。”
“什么?”叶寻意不明所以,面露不解,但更多的却是不悦。
东方暮道:“武成侯秦颂的奏折递上去好几天了,但今日兵部才给出的确切消息,因为平国公世子顾瞻出面干涉,你们的皇帝陛下已经准奏,将武成侯指派往甘州军营了。”
叶寻意的小月子还没坐完,她这个人重活一世,最是知道身体的重要性。
要不是中秋那天抓到云娘子落单的机会难得,并且也刚好云峥入宫赴宴,不在府里,她方便脱身,她那时也不会亲自出门去堵云娘子。
她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几乎是足不出户的在家补养身体的。
如今,倒是养得气色红润,心态也调整的好多了。
惊闻此言,她也是大惊失色:“你确定?顾瞻这是引狼入室,他疯了吗?秦颂与他不对付,单是为着祁欢……”
上辈子顾瞻死的早,导致她对此人实在了解不多。
现在怎么想,都觉得这个是个被男欢女爱冲昏头脑的愣头青!
为了和祁欢腻歪黏糊,他一个武将,久久不肯返回军中,现在又把情敌秦颂弄去了他祖父麾下?
他是想靠着平国公替他磋磨打压秦颂的气焰吗?
也不想想,秦颂那种人,又怎么可能乖乖就范,任他欺凌打压!
想着这两个满脑子都只有男欢女爱的蠢货,叶寻意哭笑不得,脸上表情都有点控制不住的胡乱变化,脑中思绪乱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