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自从顾瞻打南边回来,两人之间有了禁忌话题,其实彼此之间最近都有点小心翼翼的疏远了……
她于是便主动挪过去,挨着顾瞻,搂住他一边胳膊,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娇嗔道:“那等一会儿出宫之后我单独给你摆一桌,你想吃什么吃什么。”
顾瞻微微侧目。
正好祁欢也正偏着脑袋看他。
她眸中,有笑意荡漾。
其实——
这该算是个示好,甚至是讨好的意思。
顾瞻这阵子也是心上压了很重的负担,见她如此,才终于觉得松快几分。
他没应声,只是抬手揽住她,又手动将她靠在自己肩头的脑袋往颈边压了压。
然后,偏头往她额上印了一个吻。
顾瞻有皇帝赐予的可以随时进后宫的特权,这是得益于他自幼在宫里跟在顾皇后身边长大的经历。
宫门守卫都认得他,毕恭毕敬的见礼招呼:“见过世子爷。”
顾瞻亲自将祁欢从马车上扶下,神色从容淡漠:“我带未来的夫人过来给皇后娘娘请个安,昨日入宫拜见时已经打过招呼了。”
今日这宫门当值的御林军校尉并不认得祁欢,祁欢也没见过他,但是有顾瞻这块金字招牌在,他甚至也没质疑或者核对祁欢的身份,连忙让路,殷勤的引着两人就往门洞里走:“卑职知道,凤鸣宫的焦嬷嬷已然在此候着二位了。”
本来顾瞻带着她,根本也不需要凤鸣宫的人来接,俩人可以直接过去,但顾皇后今天特意派了焦嬷嬷来,原因祁欢心知肚明。
那校尉将他二人带进宫门,果然那里焦嬷嬷已经在了。
焦嬷嬷是个十分健谈的人,对外也叫人觉得和蔼可亲,这会儿正和刚好在这附近修剪树枝的园丁闲聊。
瞧见二人,她便移步迎了上来。
祁欢规矩客气的给她见了礼:“嬷嬷好。”
焦嬷嬷笑道:“姑娘客气了。”
然后也不废话,她又给顾瞻见礼请安之后,就转身带着两人往里走。
待到离着宫门远些了,她便又转头问祁欢:“那地方有点偏,要给姑娘抬个肩舆代步吗?”
祁欢秒懂她说的是什么地方,却是不免诧异,看向顾瞻道:“我们不需要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吗?”
顾瞻面上表情依旧淡然,没什么特殊情绪。
在祁欢看过来时他才勾唇笑了一下:“不用,昨天就说好了,我们今天不过去。”
祁欢不由的就有几分心惊。
但暂时也连忙先稳住情绪,回了焦嬷嬷一个感激的笑容道:“不必麻烦了,这事也不便招摇,我们走过去就好。”
焦嬷嬷闻言,也便从善如流的又转开了视线,只在前面带路,并不强求多言。
祁欢此时却有些心中惴惴。
她想要去冷宫见文妃一面,这对顾皇后而言,的确是举手之劳,可是于她而言,却是个天大的人情。
本来就是借着跟随顾瞻进宫给顾皇后请安的由头来的,现在却连面都不往凤鸣宫去露,就单是去办她自己的私事了?
并且——
还是焦嬷嬷这样分量的人物为她鞍前马后的保驾护航?
就算顾皇后是看顾瞻的面子,可——
这份人情,她欠的是不是有点大了?
祁欢从来就不是个能心安理得占人便宜的人,哪怕顾瞻是她未婚夫,她折腾顾瞻可以心安理得,因为顾瞻对她所有的好,以后她都可以用同样的真心和举动回报,但是和他的亲人之间就不能这么没脸没皮的没界限感了。
祁欢一时间便有几分心思不定,本来是规规矩矩和顾瞻中间隔了半个人的距离,并肩走的,此时便忍不住凑近他,扯住他袖子。
顾瞻侧目,与她对视一眼,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
然后,干脆便将她的手裹在掌中,牵着她。
两人帖的近了,祁欢才跟他咬耳朵:“这样真的好吗?皇后娘娘会不会觉得我太不安分,她……该不会是恼了我才不叫我去见她的吧?”
她的忐忑,便直接写在了神情语气里。
祁欢一直给人的感觉都是冷静又精明的,顾瞻此时却鲜见的从她身上瞧出了几分懵懂少女的憨傻与天真。
他压抑的心情莫名就又跟着好了些,抬手亲昵的揉了揉她脑后发丝,重重一叹:“傻姑娘,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你怎么会觉得她能白白为你出力?”
所以——
这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祁欢眨眨眼,一时却很难分辨他这话里真假。
顾皇后那样身份地位的人,会需要她为她做什么?
如果非得找她,那就肯定是非她不可的……
说实话,以祁欢的自知之明,她可并不觉得自己除了会耍点小聪明以外还有什么值得别人觊觎的过人之处!
跟在焦嬷嬷身后,顾瞻明显是不便多说。
祁欢就揣着一脑袋疑问,不知不觉到了后宫西北角的槿兰苑门前。
当朝这位皇帝陛下的后宫不算特别充盈,所有有名分的后妃加起来,一共还不到二十人,这就导致后宫闲置的宫殿有不少。
这一片的连着几座宫殿都是空置无主的。
并且,也正是因为后宫人少,犯错须得发配冷宫安置的后妃近几年里也就出了文妃一个。
焦嬷嬷该是提前打点过,他们一行过来时这宫苑外面看守的侍卫也已经暂时撤走了。
焦嬷嬷拿钥匙亲自开了锁,显然并没有打算多管闲事的跟进去听墙根,直接就又从台阶上退了下来:“姑娘有事便尽管办吧,老奴就在这里候着。”
祁欢当真是不太习惯她这种大人物的侍奉,可又显然,这看守冷宫的责任也是重大,她也不能把人先劝走,只能忍了:“多谢焦嬷嬷,给您添麻烦了。”
焦嬷嬷只和气的笑了笑。
顾瞻便上前揽住了祁欢肩膀:“我陪你进去。”
虽然文妃落魄至此,应该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对祁欢不利,但他总要以防万一。
这槿兰苑的宫门年久失修,一把推开时发出巨大的响动。
这会儿明显不是送饭的时辰,何况宫人日常给冷宫送饭,门板上有个专门开拓出来的孔洞,也不需要开门。
本来孤身守在空荡荡的大殿里的文妃听见动静,第一时间就冲了出来,却又在看见光鲜亮丽的祁欢与顾瞻二人时,眼中如星火般灼灼燃起的光芒瞬间灭掉。
不,不仅是灭掉,反而同时又焚出仿佛来自幽冥地狱的一簇充满怨毒和恨意的鬼火。
她脚下生根般,在一只脚刚跨过门槛时就定住了,双手扶着门框,指甲不知不觉间已经深深地掐进了半腐朽的木头里,眼神就那么牢牢地仿佛是长在了祁欢身上。
祁欢彼此也正飞快的上下打量了她一遍——
不过短短几天工夫,这位曾经端庄典雅贵为人上人的文妃娘娘已经判若两人。
褪去了华服,衣衫破旧。
但又明显,她还没有彻底放弃希望,有认真的洗脸梳头,故而看上去还算整洁。
只是精神上受到的摧残明显,脸颊凹陷,肤色蜡黄,眼底乌青深重。
她原本生得就不算美貌,说实话,若不是明知道这冷宫里没有别人,祁欢这一眼看去都未必能准确认出她来。
果然,人靠衣装这话不假!
对杨成廉这一家,祁欢不会浪费丝毫的同情心,是以她当即就飞快的调整好战斗状态,先吐出了一口浊气。
顾瞻见状,便是暂且自她肩头移开了手,轻声嘱咐:“我就在这等着。”
话,却显然更是说给文妃听的。
“好!我就说两几句话,很快出来。”祁欢点头,也是好无顾虑的径自抬脚往里走,见文妃站着不动,她便是勾唇一笑:“不想进去?那咱们就站在这里聊?”
话是这么说,可她却又仿佛料定了文妃不想在院子里大声张扬,说完也没等文妃表态,就已经错过对方,拎着裙角跨过门槛进了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