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佯怒的瞪了女儿一眼:“胡说!朕可喜欢当这个皇帝了,朕的手里若是没有这个皇位,拿什么资本纵着你像今日这般肆意妄为?小丫头片子不知好歹!”
云澄看的出来,他这笑容是发自内心,十分享受并愉悦的。
可同时,她也看清了自己父皇眼角堆叠起来的那些皱纹。
她不想承认那么宠爱的她的父亲,真的已经这般苍老了……
眼眶有些酸胀。
她却不想将这些情绪表现出来,就仍是满脸娇嗔的也回瞪回去,反唇相讥:“您稀罕这个皇位才不是为了方便儿臣,您就是以公谋私,给母后撑腰的!”
皇帝闻言,再度失笑。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拿手指戳了女儿额头一下:“没大没小的,你还要跟你母后吃味儿不成?她是朕的皇后,朕的妻子,朕自该是与她一条心的。至于你……早些找个靠谱的驸马给你撑腰去吧,还能指望朕管你一辈子不成?”
云澄撇撇嘴,不再说话。
皇帝还是很有技巧的没敢当面提祁文晏的事。
他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这小丫头就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主儿,不给她点破,顺其自然没准还能拼拼运气,这要是泄露了他在暗中操纵推动她和祁文晏去接触……
毫无疑问的,这丫头立刻就能翻脸,还得直接迁怒到祁文晏身上,那就真的完全没戏了。
所以,皇帝就只摆出一副老父亲良苦用心的嘴脸,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最近不是调进城里当值了吗?就住在城里吧,顾瞻和湛儿都不在,偶尔也进宫陪陪你母后。”
世人皆知,帝后之间琴瑟和鸣,夫妻关系极好,可事实上——
寻常在后宫,皇帝也不经常往凤鸣宫去。
他们两个平时更多的是各司其职,各自做好了在世人面前的门面和表率。
倒不是皇帝为了避讳朝臣风向或者后宫其他嫔妃的态度,这才刻意保持距离,而是……
云澄看他这样,心里就越发的不是滋味儿,沉闷着在心里跟自己较劲片刻,这才应了声:“知道了。”
这边秦颂护送祁欢的车驾一路缄默的前行,一直到长宁侯府附近……
祁欢估摸着行程,在自家隔壁那条街上叫停了马车。
她拎着裙子自车上下来,仰头看向犹且坐在马背上的秦颂:“我家里的气氛一直以来也都不是太好,未免节外生枝,我还是不请小侯爷进府去坐了,就在这里咱们就近找个地方聊聊吧,我也不能耽误太久。”
这个时辰,天色已暮。
街尾那边有橙色的霞光铺开,光线照射在她侧颜之上,甚至叫她的五官看起来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秦颂高居马上,静默的望了她片刻。
最后——
果然到底还是从善如流的翻身下了马。
好巧不巧,前面再走两步就是上回他和顾瞻一起去过的那个茶楼。
祁欢那边还在吩咐老井他们:“我与秦小侯爷单独谈点事情,你们先回吧。”
说着,又单独看向云兮:“母亲若是问起,你就说我在这边街上买点东西,马上就回。”
“嗷。”云兮向来听话,立刻答应一声。
卫风却显然对秦颂大为防备,默不吭声的径直陪着留下了。
卫风虽然后来就不怎么在人前露面了,一般都是在暗处盯着长宁侯府,可顾瞻刚回京那阵他几乎都是形影不离跟着的。
秦颂本来看他第一眼只觉得眼熟,后来走了这一路也想起来他其实是顾瞻的近卫。
知道祁欢与他连身边的人都开始共享了……
说实话,秦颂心里就更是觉得窒闷。
他唇角扯着个讥讽的弧度,睨着卫风,不说话也不动。
祁欢只当视而不见:“小侯爷挑个地方吧,您总不会是想和我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聊吧?”
秦颂看她神态自若……
他便是心里再不痛快,再是窒闷,也终究是没有立场质问什么的。
最后,还是咬牙移开了视线,率先举步进了那家茶楼,要了上回和顾瞻用过的那个房间。
祁欢跟着他移步上去。
两人进了屋里,卫风和星罗都自觉守在门外。
祁欢也没落座,进去就直接开门见山:“小侯爷有话就直说吧。”
秦颂尽量摒弃杂念,先定了定神,不答反问:“今日的绮园饭庄是宁王要设计染指高家嫡女是吗?”
为了高云渺的名声,当时祁欢第一时间就把高云渺摘出来了。
只要宁王府的人不去四处宣扬,那么——
就算和叶寻意同席吃酒的那些女眷,她们看到的情况也仅是绮园饭庄失火,以及祁欢和云峥、叶寻意之间的冲突。
秦颂这样问,明显他也是根据种种细节证据拼凑出来的事实。
因为秦、高两家以往的交情还不错,加上祁欢对秦颂的人品多少还是信服的,所以他既猜到了,她也便直接承认,点了点头:“不过我发现及时,他并未的手。”
然后,便等着秦颂的后话。
秦颂抿了抿唇,明显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又斟酌权衡了一下用词,然后方才重新抬眸对上她的视线,郑重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知你替高云渺鸣不平,可是也不要再进宫里去闹了,她跟宁王这事,不会有后续了,你也没必要再继续去得罪一个当朝亲王。”
祁欢顿时感觉自己脑子可能不够使。
她听的云里雾里,自然刨根问底:“你怎么知道这事就不会有后续了……”
“这件事,原也不该叫你知道……”秦颂打断她的话,知道不给她一个明确的说法,她不会听自己的。
他这个人,从来敢作敢当的,这时候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起旧时他父亲的死而有了切肤之痛,故而连祁欢都看出来他神色之间透露出来的纠结与痛苦。
他咬牙道:“我刚得了个消息,就在两日之前,高长捷已经在南境身死。南境军中的军权不会世袭传给他家的其他人,所以在宁王那里,高家已经失去了被拉拢的价值。”
自己的那位大姑父,祁欢甚至连见都没见过一次,可骤然闻此噩耗,她仍是如遭雷击,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她下意识开口确认。
“消息千真万确,我父亲当年在南境军中服役,现如今仍有一些旧部在,我得到的消息绝对可靠。”秦颂道,“官方的消息要走一些必要的程序,肯定更慢一些,所以京城这边还没有听到风声。但是这件事太过突然,为了稳定军心民心,也有可能稍后即使消息传回京城,朝廷也会暂时隐着。总之南境主帅折损,此事非同小可,不管宫里的态度如何,或者朝堂上的风声如何……这个节骨眼上,你都不要再掺合了。在南境的报丧讣告进京之前,你也不要对高家透露此事,就当是不知道吧。”
停顿片刻,秦颂还是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我这是为你好。”
祁欢的脑子里整个乱糟糟的。
这若不是秦颂跑来告诉她的这个消息,她一定会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可是——
秦颂没有必要特意编排了这么一个消息来骗她!
一直又过了好一会儿,祁欢才勉强找回了些许神智,她却是茅塞顿开般笑了一声。
她看向秦颂,说:“我已经进过宫了。”
秦颂倒吸一口气,面上表情骤然收紧:“什么?你已经去过了?那宫里……”
祁欢这会儿心思却不在与他的交谈上,脑中思绪飞转,回忆宫里发生的种种,然后她就怒不可遏的冷笑出声:“我就说叶寻意怎么会突然‘贤良淑德’的配合宁王去谋算和高家的联姻,她应该恨极了宁王才对,原来她早知道南边我高家姑父会出事,也或者这些都有她的参与谋划和推手……”
她突然又将视线定格在了秦颂脸上:“高将军是怎么死的?是边境战事失利吗?”
可朝中这个把月内都没听说过南方有大的战事发生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