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管她怎么自欺欺人——
她就是实打实被人算计了,那人算计利用的还不是别的,而是她最慎重和不想拿出来做妥协和交易的感情。
但是顾瞻的安慰,她接受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片刻之后扬起唇角露出笑容来:“是啊。而且老头子年纪大了,谁知道他还能蹦跶几年。”
言语之间,她毫无掩饰对祁正钰这个祖父的恶意和诅咒。
这个人,为老不尊,曾经两度算计,都是要置她于死地的,要不是她命大,反应够机敏,现在人都没了。
这些,顾瞻也都是知道的。
这会儿在大街上,又不好有什么别的更过分的举动,他就只是又摸了摸她的脑袋,聊做抚慰。
前面新娘子的轿那里又热闹了一阵,迎亲的队伍便起轿返程。
顾瞻是跟随新郎迎亲的队伍,冒充亲友团来的,这会儿自然也上马跟着一道儿往喻家去。
喻怀瑾身着大红喜服,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
顾瞻策马,则是一直与祁欢坐的小轿并行。
祁欢不好在大街上一直扒着窗口与他交谈,在轿子里百无聊赖的坐着,偶尔偷偷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一眼,瞧见他,有些抑郁的心情就会跟着晴朗几分。
待到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的走远,长宁侯府门前跟出来凑热闹的宾客也就说说笑笑的又回了府里吃席。
门口石狮子一侧的阴影里,秦颂手里捏着个空酒杯靠在那里。
华灯初上,侯府门檐底下贴着喜字的大红灯笼洒下朦胧一片的光。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周身的气场却是又冷又压抑。
秦硕探头探脑的在旁边围着他转悠,察言观色了许久,等到迎亲队伍的吹打声都听不见了,也没见他哥有挪动的迹象,他这才大着胆子愤愤道:“那个顾瞻,当真是心机的很,他不来祁家,反而故意跟着去了喻家献殷勤。”
方才轿子停在那边,顾瞻和祁欢说说笑笑聊了半天,他们兄弟俩都是亲眼看见了。
背后骂人这种事,秦颂是做不来的,秦硕原是想骂上顾瞻两句,好叫他哥也听着出出气……
可越说越是无奈,也越是底气不足。
顾瞻心不心机的都不是最要紧的,主要是祁欢的态度,看他俩那样,当街就腻腻歪歪的聊半天……
这他哥还能有戏吗?
秦硕自己说着,就先垮下脸来,目光转向他哥,为难道:“现在也好像只能这样了吧哥?要不您也别盯着她不放了……”
顾瞻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顾家的门第又比自家高,加上祁欢先入为主,都已经和他勾搭上了……
虽说两人还没正式定亲,可是这个局面之下,自家先发制人的强抢都没胜算的。
秦硕这会儿是打从心底里想劝他哥打退堂鼓。
秦颂捞过放在石狮子底座上的酒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其实他比秦硕更明白他自己这一刻的处境本就是多说无益的,不是因为顾瞻的姐姐是皇后,也不是因为顾家的门第比他们秦家的更高,而——
只是因为祁欢这个人!
他是了解她的,顾瞻之所以赢了,是赢在祁欢选了他。
就那丫头的性子,即便他豁得出去把人抢强回去,她不乐意,随后就只能是彻底翻脸。
现在,他为了想见她一面,还能光明正大的登门……
是的,他堂堂武成侯秦颂,此时此刻竟然就是这般卑微。
明知道今天这样的场合,顾瞻也必定不会缺席,他来,看到的就只会是叫他更加煎熬的场景,可就仿佛是自虐一般,非得要来。
仰头饮尽那杯酒,辛辣的酒水滑过喉管,瞬间烧得五脏六腑一片灼热,冲得一股湿气直想从眼眶里往外蹿。
“呵……”他低低的笑了一声出来。
在遇到祁欢之前,他从来就不知道他秦颂原来会是这样一个优柔寡断,拿得起却放不下的人。
他这一声笑,低沉沙哑,激得秦硕登时打了个哆嗦。
他结结巴巴又试着叫了一声:“哥……你……你这不会是已经喝醉了吧?”
秦颂未曾回应他的话,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空杯。
自嘲的笑了笑,片刻之后,他突然好奇的问秦硕:“叶寻意嫁人了,你当时是个什么感觉?”
秦硕表情一僵,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脸上表情不自在的变了好几次。
秦颂见他不语,转头去看他。
对上他视线的时候,秦硕目光下意识闪躲了一下,但再下一刻,他也便硬着头皮正视了秦颂,硬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就……那样吧。”
叶寻意嫁人了,毕竟是他曾经疯狂迷恋追逐过的姑娘,要说内心全无波澜,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可是——
秦硕很认真的琢磨了一下,然后道:“其实,我跟她……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一厢情愿,曾经再喜欢又怎么样?后来我仔细想过了,从始至终,那都只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她既不喜欢我,甚至我们之间连点可供回忆的东西都没有,于是……就也没那么难过了。”
如果彼此之间连回忆都没有留下,还说什么念念不忘……
那就真的是一件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了!
何况——
就因为他自以为是的这场单恋,还连累的险些害死自己的亲妹妹!
秦硕发着牢骚,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虽然他觉得他大哥不该和他这种废物相提并论,可现在确实有点同病相怜那意思,就又大着胆子道:“其实吧,这事儿等过去了,确实也没有你以为的那样难过的,真的。”
秦颂看着他那张陈恳的脸,许久。
没忍住。
他勾着唇角又笑了声,将酒壶里最后一杯酒倒出来,一饮而尽。
然后,将酒杯酒壶都赛给秦硕:“你送进去吧,我先回了。”
他跟秦硕不一样。
秦硕和叶寻意之间,没有过往,也没有回忆。
可是他有啊!
那些祁欢不肯当回事,也不肯要的回忆,都留给了他一个人。
虽然——
不多!
可是这辈子,他也不会再遇到第二个像她那样的姑娘了。
狡黠又潇洒,心机又豁达,勇敢……
又残忍!
可以不卑不亢的与他据理力争,抵抗他不分青红皂白的威压,也可以杀伐果断的与旁人抗衡,不计前嫌的救他于水火……
可是这个姑娘,在他曾经唾手可得的地方,就那样轻易的错身而过,被他自以为是的那些骄傲给推开了。
从此以后,便是乞求也再求不来。
其实,一小壶酒,再是烈酒,秦颂也喝不醉,秦硕看着他步调阑珊的背影,却坚定的认为他是已经醉了。
于是,连忙跑进门去,把酒壶还了,又找了个借口推脱,赶紧出门去追他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