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祁欢也明白,他为什么对这内官只说是遗失,而未言明是失窃——
宫里这些人矫情的很,你好声好气求着他们,他们许是还会通融一二,你要开口就说他们的人偷窃,那只怕就连多说两句的机会也没有了。
杨青云赖在这里与他纠缠,约莫也是在做最坏的打算……
玉佩若实在找不回,那好歹尽可能把这儿闹的多几个人知道,那毕竟是他的贴身之物,回头若真的不幸牵扯进什么麻烦里,这里多一个人听说过这事儿,他就还能多一分辩驳证明自己的机会。
祁欢咬了下嘴唇,正在斟酌是否要求黎管事继续帮忙断了这事儿的后顾之忧,刚好赶上这宫门守卫换岗。
一位方脸英武的校尉带着一队御林军从卫所方向大摇大摆的过来。
“你是长宁侯府的祁大小姐不是?”瞧见祁欢,他脸上登时笑开了,一边挥挥手示意手下人去换防,自己却大步径直走到祁欢面前来。
祁欢这回的反应不慢……
这正是上月初九后半夜替顾瞻送她和杨氏回府的那位校尉,杨氏还给了他酒钱答谢。
“长宁侯府?”那内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随后反应过来,脸上就肉眼可见的尴尬起来,“您瞧瞧这误会闹的,既然是侯府的千金,姑娘怎么不早说。武校尉,这……您与姑娘相熟?”
“诶!别胡说,人家一个闺阁千金,和我这种粗人相什么熟。”武校尉虎了脸,严肃纠正。
之后一抹脸再面对祁欢时,立刻就又笑成一朵儿:“您是来寻我们世子爷吗?他寻常可不在我们御林军当差,不过他今儿个……”
他兀自抓着脑袋想了想,转头去问自己手下:“进宫来了没啊?”
祁欢:……
黎管事一头雾水,那内官听到这里已经整个凌乱了……
长宁侯府实在是没什么了不起,可这先来一个苏太傅手底下的心腹,再来一个宫里当差的校尉,现在又来一个世子爷……
这说的是哪位世子爷啊?
想问却也不敢,背地里却再不敢掉以轻心,甚至是提心吊胆起来,眼巴巴等着武校尉再说下去。
祁欢可不想跑到皇宫门口来闹什么绯闻,立刻抢白道:“武校尉误会了,我不找他,我表哥今日进宫参加殿试,我母亲不放心,叫我来接的。”
她也是有意误导,装出个和这武校尉很熟的样子。
武校尉倒是没计较这个,只是摸摸鼻子,也恍然意识到自己大庭广众这么大嘴巴对人家姑娘名声不好,讪笑着掩饰了过去。
那内官没得个究竟,可不耽误他态度转变,便是主动道:“这位公子方才是说是有物件遗失,可是这一路走来皇宫这么大……”
态度是要有的,但是这忙——
依旧还是不会帮。
武校尉很是热情,立刻接口道:“你们丢东西了?”
杨青云心头一喜,刚要说话,却被祁欢往前挡了他半步,不痛不痒道:“我表哥方才出宫路上丢了一块玉佩。算了,回头重新再买一块好了,就不给宫里添麻烦了,毕竟是大海捞针,那东西也不好找。”
杨青云心里一急。
但再转念一想,也便泰然。
他本来最坏的打算也就是这样,多叫几个人知道了这事儿,做防备就好。
现在祁欢纵然和宫里这人有些交情,确实也不好半生不熟的就随便使唤人给她办私事。
人情债,人情债,一但欠下,就难还了。
武校尉却是从没想过叫祁欢和长宁侯府欠自己人情,他是冲着顾瞻的,倒是有那个意思要帮忙,却是不等他开口,祁欢已经再次说道:“我既然都过来了,武校尉能叫人引路送我去大理寺走一趟吗?我家二哥哥和表哥都考中了进士,近期家里肯定要设宴,我顺便去跟三叔说一声,问他有没有空回去。”
武校尉对京城里的官职人物都是门儿清:“哦,是大理寺少卿祁大人吧?这个时辰他确实应该还在宫里。”
那内官这时才又悚然一惊,想起已然没落的长宁侯府还有位风头鼎盛,在官场上可谓叱咤风云的祁三爷。
他连忙示好:“咱家引路送小姐过去吧?”
祁欢依旧是和和气气的微笑:“内官大人是伺候陛下和后宫的人,我们的一点琐事又哪敢劳烦,而且在这外宫衙门走动,还是武校尉遣个人给我带路更方便些。”
她这态度客客气气,叫人挑不出毛病,但是宫里出来的人精,哪能领会不到其中的挤兑之意?
那内官无从发作,看着她身边这一堆人,更不敢再贸然得罪,也赔了个笑脸连说:“还是姑娘心善,会体谅人儿。”
换岗之后,武校尉不能擅离职守。
祁欢跟黎管事再次道谢之后,就由他点的一个侍卫领着穿过大广场朝左边去。
六部衙门其中五部在进门右手边,而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都在左边。
这里不是他们平时底下官员审案断案的场所,各职权部门在京城里都另有专门开辟的衙门,宫里这个通俗点说就是个办事处,只有各部门天板级别的大佬们才有资格进驻和出入。
那侍卫引着祁欢兄妹俩走到大理寺门口,那院里刚好祁文晏拿着一打卷宗出来。
瞧见自家侄女骤然出现在宫里,他眉头不由的一蹙,快走两步迎出来,不悦道:“你怎么跑这来了?”
顿了一下,不等祁欢回答又道:“家里出事了?”
他侧目看向旁边领路的御林军侍卫。
“多谢这位大哥,我们记得回去的路了,稍后会自行回去,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祁欢依旧客客气气给人道谢。
那侍卫连称客气,被祁文晏身上的气场压得,都没敢正眼看这位大理寺少卿大人,便就拱了拱手,转身匆匆走了。
杨青云不晓得祁欢这是要做什么,心里也是既尴尬又紧张。
祁欢正色看向祁文晏,道:“我们能进去说话吗?”
祁文晏见她脸上神色也不像有急事的样子,这才冷着脸把他们让进了院子里。
这院子里有他大理寺的衙役把守,也有同部门其他当值的官员。
见着一个将要去面圣的人去而复返,还不合规矩的带了两个小辈的进来,众人不免纷纷侧目揣测。
祁文晏却很有几分不耐烦,催问道:“究竟何事?”
祁欢道:“我们来报案!”
此言一出,包括祁文晏在内,院子里经过的所有人都齐齐一愣,不约而同盯着她表兄妹二人看。
祁文晏的第一反应是这丫头在胡闹,但他到底是心理素质可以封神的那类人,面上并未表现出任何的异样:“具体说说。”
祁欢左右看了眼,依旧是一本正经:“三叔带我们去堂上,顺便叫人记录案宗吧。”
祁文晏眉心又是隐约一跳,终于确定这丫头不是胡闹来的。
他转身,吩咐人把右边一间厢房腾出来,叫了衙役和主簿,自己坐到了案后。
祁欢将杨青云推出来,详述了他玉佩遗失的经过,出宫所走的路线,以及路上遇到的所有人和事。
最后,祁文晏叫人当场取证,查看了他腰带和袍子上残留的那些丝线碎屑,并且留存下来,和案卷一起收录在案。
这事儿,要查,就只能进宫去搜了,并不能当堂判案。
将所有的程序走完之后,祁文晏便打发了其他人先行退下。
他自己从案后再次踱步出来,站在了祁欢面前,笃定道:“你来寻我,不是为着找这块玉佩的?”
“玉佩不玉佩的无所谓。”祁欢有自知之明,向来不在聪明人面前打马虎眼。
她说:“这块玉佩,以后不出现最好,万一被卷进什么麻烦里,表哥好歹还有个说理的地方去。而且这东西丢在宫里,如果只是哪个宫人贪财给顺了去,那也无所谓,我是怕万一会牵扯到别的事……东西三叔不用兴师动众的帮我们去找了,但是……”
她说着,咬了咬唇,终于也露出几分难以启齿的表情来:“我能不能再求三叔办件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