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君一撇嘴:“那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秦璐摇了摇头,颇有感触道:“不一定啊,东东虽然有轻度的智障,但那只是在表达上的障碍,其实这孩子比谁都聪明,二十多年了,他已经习惯了,突然有了……”秦璐说不下去了,莫说是这种情况,就算她秦璐自己跟她老爸,想突破了那种长期以来形成的心理障碍,都是如此的艰难。
朱天九换了斗烟丝,重新点上了火:“小君啊,就你这种开朗的性格,当初接受朱天一的现实的时候,思想上都斗争了那么久。东东是个内向的孩子,敏感脆弱,难以承受那么大的刺激啊!”
朱小君跟着拿出了香烟,抽出了一支,放在了鼻子下嗅了嗅,然后又放回了烟盒中。说来也怪,自打泡了朱天九给他熬制的药水,他的烟瘾居然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进山前包里放着的两包大中华,到现在还剩了大半包。
“那……九叔,你是不打算告诉东东真相了么?”
朱天九苦笑道:“不是大爷不打算,是大爷恐怕没了这个机会……东东至少要到明天早上才能醒来,可大爷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天亮啊!”
这就像武侠小说中所描述的那样,一个武功高手受了重伤,但真气仍在,有了这口真气护心,他依旧能保持着生命力,然而这口真气一旦被破了,那么其生命力就会迅速消退。朱天九也是如此,他只是凭借着自身未了的心愿才激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望,这种欲望支撑着他和肿瘤病魔战成个平手的结果,然而,在山里的这一个月,朱天九眼见着朱小君的功夫突飞猛进,眼见着纠缠了自己二十余年的心愿即将实现,他的‘真气’便悄然无声的被破了,于是,肿瘤病魔开始占据了上风。
就在朱天九尚有一丝抵抗的欲望的时候,又知道了小陈东原来就是自己的骨肉,二十多年间另一个纠缠着自己的已经被压制在潜意识状态中的心愿被提了出来,并得到了验证,朱天九的那口‘真气’迅速地溃散了。
一个小时前,在屋后,当朱小君搀扶着朱天九往回走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朱天九正在迅速地衰老,而现在,朱天九给人的感觉则是灯枯油尽面如炬灰。
已经十多年没尝过眼泪滋味的朱小君湿了眼眶:“九叔……”
朱天九摆了摆手:“有生就有死,生生死死,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永恒,人啊,之所以会惧怕死亡,只不过是他留恋这个世界,心中的牵挂太多……大爷我这一辈子啊,作孽太多太多,不敢说杀人无数,但手上的人命至少也有数百条,像我这样的人,原本老天爷是应该惩罚我的,得让我不得好死才对,可老天爷偏偏原谅了我,不单让我多活了那么多年,还让我临死前完成了所有的心愿……”
秦璐流着泪,伏在了朱天九的膝前:“九叔,我能叫你一声师父吗?”
朱天九轻轻地抚弄着秦璐的发梢:“傻丫头,你心里有九叔,叫什么都行!”
“师父……”秦璐只喊出了这两个字,就觉得喉头一堵,一股热流喷薄而出,她再也按捺不住,剧烈地抽噎起来。
“小君啊,大爷还要谢谢你这么长时间对东东的照顾,大爷能看出来,你对东东是真心的好,东东能遇到你这个君哥哥,真是东东的福气啊!”朱天九想到了朱小君对小陈东那种发自内心的关爱,脸上露出了安详的笑容来。
“九叔……东东就像是我的亲弟弟一样,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我就有着这样的感觉,九叔,你老就放心吧,等再过几年,我一定会张罗着给你找个儿媳妇回来,到时候,你得穿西装穿皮鞋,打扮地整整齐齐地去参加东东的婚礼。”
朱天九淡淡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条像是项链一般的东西,交到了朱小君的手中。那链子上栓着的挂坠,便是几天前从玄铁盒中取出的那对炽焰诛。
朱小君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到朱天九原本眯缝着的双眼突然闪现出如炬的目光:“大哥,大哥是你么?你来接我了么?你等等,等等我,大哥,九儿没有辜负你的嘱托,小君他已经学成了,再过几年,你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这是一个老人在弥留之际的幻觉,朱小君和秦璐只能是呆呆地看着朱天九,不敢稍做打扰,生怕就此将朱天九惊到了。
而此时,里屋仍在昏迷中的小陈东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