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他就要回屋子。
“秦先生,该你宣布结果了。”身后响起余生悠悠然的声音。
**********
窗外,若不是雪光,怕是早已伸手不见五指。
餐厅里,余生跟余平安一点也不怯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当然说话的那个人只是余生,余平安多数时候是安静的,偶尔也会回她以微笑。
“小姐,小少爷,这个菜还用不用让厨房再做些?”李慧清看到两人跟前的餐盘中那道香菇炒青菜已经见底,便轻声询问。
“不用了,已经差不多了。”
可这个差不多,距离这顿饭结束差了整整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里母子俩各吃了十多个素馅的饺子,各喝了一碗紫菜蛋汤,哦对了,还有数个泡芙。
李慧清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能吃的女人和孩子,他们放佛饿了太久。
其实,余生那是心情好。
李慧清小心看向餐桌那端的先生,他自始至终都没动筷子,一直靠在椅子上专注而又深情地看着这母子俩吃饭,眼中全是幸福与满足。
身为一个下人,李慧清从不去打听主子的私生活,但在这个网络信息肆意横行的时代,有些事情难免不被传入耳朵。
--先生结过两次婚,第一任太太叫郁盛,两人是青梅竹马,先生跟她的感情最深,但在一起数年却没有孩子。这个女人跟郁盛失散多年的孪生姐妹,四年前一场车祸,郁盛离开。
--陆蔓是先生的第二任太太,j州陆家的千金,跟先生也算是门当户对。先生娶陆蔓的时候前妻郁盛死后不过半年,有人说是秦老爷子和秦老太太的逼婚,也有人说是先生自己的意愿,总是先生这次婚后育有一子,取名秦念。
--先生工作繁忙,很少回家,妻子陆蔓最终耐不住寂寞,婚内出轨猛男,还被人偷拍,公之于众,她不堪忍受舆论的谴责,于前段时间跳楼自杀。
--先生跟丁思思均是j州人,又是同班同学,两人虽多年未见,许是多年前就对彼此心生爱慕,故而恋情发展迅速,听说下个月要回j州订婚。
如果先生真的要回j州跟丁思思订婚,那么眼前这个叫余生的女人和这个容貌跟母亲长得几乎如出一辙却又跟先生颇有几分相似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仅仅只是跟外界传闻的那样,先生只是念及这个女人是他前妻郁盛的孪生妹妹那么简单吗?
此时,她从先生的眼中分明看到了两个字,幸福。
从这庄园建成开始,李慧清就一直在这里,细细算来,也有两年了。
这两年先生几乎很少来这里,但每次来都是深夜,喝得微醉,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阿盛,阿盛。
甚至有一次,她不知道是眼,还是怎么的,她似乎看到了先生眼角明亮的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先生对郁盛的爱她不清楚到底有多深,但她知道,先生的卧室里,有一面墙上,挂满了郁盛的照片,书房里有一个书架上,全是相片集,听说郁盛酷爱摄影,那些都是她拍下的照片。
现如今遇到跟郁盛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即便不爱,单单这个容貌,也足以让先生圈她在这庄园里,一辈子。
听丁思思说,先生让余生母子住在这里是因为这个孩子得了什么抑郁中,需要治疗。
先生是耳科医生,得抑郁症不是应该找心理医生吗?
这个李慧清还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她想早晚会明白的。
赶走了情敌,余生的心情好得没法形容,在这之前对秦崇聿她还怨恨着,但自从丁思思离开后,她整个人就豁达了。
“安安,吃好了吗?吃好了跟妈妈去外面玩会儿雪,然后我们回来洗澡睡觉。”
“我跟你们一起!”秦崇聿急忙站起身,“我去拿厚衣服,你们等我。”
李慧清连忙说:“先生,我去吧。”
“不用。”一闪身秦崇聿已经出了餐厅。
母子俩看了眼消失在门口的身影,余生问余平安,“妈妈今天跟那个漂亮阿姨在雪地里玩的时候爸爸跟安安说了什么惹安安生气了?”
爸爸?
李慧清倏然瞪大眼睛,脸上的表情是震惊更是不可思议,她刚才没有听错吗?
“他肯定又在背后说妈妈的坏话对不对?”余生又问。
余平安抿着嘴唇,小脸带着丝丝微笑,样子是,我就不告诉你。然后,他也出了餐厅。
余生轻叹一声,侧脸发现李慧清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异样与探究,见她看她,她略显慌乱,“余,余小姐……”
余生回她以淡淡的微笑,走到餐厅门口她又停下来转过身。
李慧清见她又转身,急忙询问有什么需要,却听她先开了口,“谢谢李管家,今天的晚饭很好吃。”
在李慧清瞬息万变的神情里,余生离开了餐厅。
今天的意外真是一个接连一个,让人有些难以适应。
惊魂未定之余,却又听外面传来秦崇聿的声音,“李管家,麻烦把我的卧室收拾一下,把余小姐和小少爷的行李拿进去。”
李慧清猛然怔住,行李拿到先生的卧室?不是让他们住客房吗?
一个大胆而近乎肯定的猜测在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李慧清的脑海里形成。
******
晚饭后的雪好似有万缕千丝的情绪,如海水一般汹涌而来,放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
明亮的路灯下,雪形态万千,晶莹透亮。
仰起脸,任它们落在脸上、眉上、唇上,那股冰香,给人一种凉莹莹的抚慰,涤荡着人心的烦操与浑浊。
雪天出生的人大概对雪都有一种情有独钟的感情,余生对雪的钟爱从她这么多年拍摄的那些照片就可以知道,那是非同寻常的。
有时候为拍一场雪景,她会不远万里去那寒冷的西伯利亚。
有一年,因为拍雪,她的手被冻坏,之后好多年没到冬天她的手都会被冻,红肿红肿的还奇痒无比,秦崇聿心疼她,偷偷地毁掉了她好几个相机,可最终也没能阻止什么。
据余建勇说,余生和余存出生那天,天空中下着鹅毛大雪,母亲顾雅那天曾望着雪说,若是女儿名为生存,若是儿子取名平安。
那天她生下一双女儿,名为生、存。
多年后她的女儿生下一个儿子,取名平安。
这时候保镖过来,扰了这幅每画,“先生,门口来了位便衣,说是找余小姐的。”
余生扭脸看去,“找我?”
“是的。”
便衣?余生想起了一件事。
几日前叔叔回来,说是刑侦队的张良坡找他关于陈霞的案子有了进展。
去过刑侦队两次,余生都没见过这个人,只是听说他是队长,今年三十九岁,身材魁梧,为人颇为严肃,不苟言笑,工作起来可以说不近人情,下属们给他取了个绰号,“凉血”。
凉血?余生轻轻笑了下,看来道听途说真是不好。
眼前这个男人,身高大概178厘米,如精雕细琢一般俊美绝伦的五官与那张刚毅的脸配在一起,令人挑不出丝毫的瑕疵,尤其是他嘴角那抹若隐若现令人着迷的微笑,给人一种,沐浴春风般的温暖。
凉血?岂能用在这样的男人身上,简直有眼无珠!
身为女人,余生都有些嫉妒了,她慨叹造物主的不公平,为什么这人世间竟能生出这般完美无瑕的男人。
她见过的俊美男人很多,却独独没有一个能跟他比,这种美,令人惊心动魄。
二楼书房里,李慧清上完茶就出来了,门虚掩着。
生在这世间,余生自知自己是个俗人,遇到美的事物她的眼睛会移不开。
张良坡也不言语,同样也凝视着她。
只是她不知道,张良坡眼中的她,跟她眼中的他不是一回事。
看得久了,余生竟生出一丝不好意思,“让张队长见笑了。”
张良坡抿嘴轻笑,“可我并未从余小姐的眼中看到痴二字,不是吗?”
余生愕然,忽地就笑了,这样的一个男人,怎会不讨女人喜欢?
张良坡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她,“今天来还是想跟余小姐了解一些关于王霞被杀案的事情,这张照片你先看一下,看看上面的人你是否认识,或者见过。”
照片上是个看起来30岁左右的男人,眼睛很小,小得让人只需一眼就能记住。
余生仔细看了看,摇摇头,“不认识,没见过。”
“请仔细再看一下。”
余生放下照片,她最引以为豪的就是她的记忆力,“我没见过他,我敢肯定。”
张良坡收起照片,“没关系,那谈谈你父亲吧。”
“谈我父亲?”余生略怔了下,前些日子叔叔被叫回来协助调查王霞被杀案,难道在叔叔那里张良坡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吗?
“据我所知几日前张队长已经传过我父亲。”
“是的,就在上周。”
余生不傻,她没有动怒,微笑着问:“你想知道什么?或者说你想让我告诉你什么?”
“你父亲有个孪生兄弟,你应该叫伯父,你知道这个人吗?”张良坡不紧不慢地问。
伯父?余生愣了下,难道伯父跟这个案子有关?他现在在哪儿?在做什么?为什么从来没有听叔叔提起过他呢?
没等她问,张良坡已经开始说了,“你伯父是医学博士,耳鼻喉科国内的权威,很厉害的一个人,不过十年前在一场大火中丧生。”
死了?十年前都死了会与本案有关?难道是……
余生浑身猛然一颤,一脸的惊骇。
张良坡似是早就料到了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淡淡地扫她一眼,“刚才让你看的那张照片上的人昨天凌晨死于家中,在他的体内检测出一种叫做q-1的东西,同样,在王霞的体内也发现了这种东西,而这种东西就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只有一个人有。”
“谁?”
“余建智,也就是你伯父。”
“就凭这个,你们怀疑我父亲?”
“任何与本案有关的人员都值得怀疑,包括你,甚至包括你的儿子,余平安。”
张良坡后面说了些什么余生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在恼火,因为这帮人竟然怀疑她才不到四岁的儿子!这帮混蛋!
此时再看这个男人,余生只觉得他长得令人作呕!刚才她是眼睛瞎了才会觉得他长得好看!
“请你马上离开这里!多看你一秒钟我都觉得恶心无比!”
余生短时间内强烈反差的情绪令张良坡很是不悦,虽然她跟优优有着一样的容貌,可她终究还不是优优,优优从来不会这样的善变!
“余小姐,无论你爱听与否,我都要提醒你,包庇也是一种犯罪。”
听到脚步声响起,秦崇聿闪身进了隔壁的房间。
“混蛋!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书房里是余生怒不可遏的声音,紧跟着“嗵”一声,似是有东西在门口被摔碎。
十几秒钟后,秦崇聿出现在书房门口,地上已经碎成渣渣的是他最喜爱的水晶球。
李慧清也听到了声音急忙从楼底下跑上来,看着地上的一幕,惊呆了。
这个水晶球平日里先生不许任何人碰,而且这间书房,除了她定期进来打扫外,任何人也不许进入,可如今?
李慧清虽然心里已经猜出了余生母子跟秦崇聿的关系,但此时此刻她还不免替余生感到担忧。
再看秦崇聿,他的表情冰冷得骇人,怕是一会儿会有长血雨腥风。
“先生……”她试图去劝说,只是话才刚一出口,却见秦崇聿踩在水晶碎渣上,大步走进书房。
东西摔碎后余生其实是有些后悔的,先不说她现在跟秦崇聿的关系恶化到了什么地步,就单单这个水晶球,若她没记错这是十年前他买回的,价格不菲是一方面,关键是他喜爱的不得了,都不让她碰,现如今她却给摔碎了。
看着大步逼近的男人,她感觉面前的空气里带着见血封侯杀气。
完了!完了!
余生感觉手心里渗出了汗液,黏糊糊的,她背在身后蹭了蹭,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没出息,没想到竟然没出息到了这种地步。
她以前不曾怕过他的,但一切都在那个凌晨后发生了变化,因为他再也不是那个疼惜她,深爱她的男人了,他就像个恶魔!
“把手给我看看。”秦崇聿的声音很着急。
余生站着没动,她不能让她看出她的恐惧和不安,绝对不能!
蹭在背后的手使劲地在身上又抹了起来。
“别擦了!还嫌不够疼吗?”秦崇聿低声呵斥,却毫无杀伤力,准确地抓住她的手腕,同时说道:“李管家,把药箱拿过来!”
“你放开--”余生挣扎着要摆脱他的束缚,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竟全是血,与此同时,钻心的疼痛袭来。
“疼!”她忍不住皱着眉头叫出声。
“那你还乱动。”秦崇聿嗔她一眼,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这时候李慧清抱着药箱跑进来。
余生“哼”了一声,好似很不服气的模样。
“啊--”秦崇聿给她清洗伤口的时候,她扯着嗓子大叫,好像比杀了她还要疼上千百倍的样子。
秦崇聿无奈地停下来,拍了下自己的肩膀,“忍不住了咬着。”天知道她这样叫着,他的心里有多紧张,这还怎么能给她处理伤口。
余生很不客气地将他衬衣的领口扯大,趴在他的脖颈上大口咬住。
许是报复,她咬得很实在,李慧清清楚地看到了他家先生的眉头皱了下,但只是一瞬间便舒展开,甚至眉宇之间还透着淡淡的笑,放佛被她这样咬着,是多大荣耀似的。
余生的手刚包好,秦崇聿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看了一眼,略微顿了下接起。
当时他就坐在余生旁边的沙发上,接手机的那只手上还沾着她的血,而她还没松开他,但却在电话里传出一个女人声音的时候停了下来。
是丁思思,因为他叫了声思思,问她有什么事。
丁思思,死女人,都被撵出去了还不死心!哼!
心里堵着气,余生全用牙齿发泄,她明显感觉到秦崇聿颤了下,接着他温柔地对丁思思说:“乖,好了别哭了,我马上就过去。”
挂了电话,秦崇聿将手机扔在沙发上,清冷着声音说:“闹够了吗?闹够了就松开!”
余生又狠咬了一下,这才松开他,跟看着仇人似的瞪着她那双大眼睛,嘴上沾满了鲜血。
“先生……”李慧清担忧地看着秦崇聿,停顿了一会儿又叫了声小姐,随即沉默起来。
现在的年轻人,令人难以捉摸,打情骂俏也是那么的与众不同,非得闹出些血型才罢休。
此时李慧清倒不为余生担忧了,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先生是不会对这个女人怎么样的,他那么心爱的水晶球,价值连城被摔碎他都不曾发火,关心的只是这个女人手上的伤口。她现在担心的是他的伤口,流了那么血,要及时处理才好。
“先生,我叫家医过来给您处理伤口。”
“不用,我正好要去找思思,到了让她帮我处理,你把这里收拾一下。”
秦崇聿站起身,走到门口又交代:“今晚安排余小姐他们住在一楼的客房,我房间的床品换成水蓝色的,思思喜欢水蓝色。”
“秦崇聿!”余生几乎要跳起来,他还要让那个女人进来住吗?这个混蛋!这一对狗男女!
秦崇聿转过身,好笑地看着她,“怎么了余小姐?我的安排有什么不妥吗?”
“那个女人她自己赌输了,愿赌就要服输!这还是你说的,怎么?你现在又反悔了?”
“难道不可以?这是我家,我是这里的主人,我想怎样,就怎样,你管得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