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至此处,师妃暄转头望向周围那些茅草屋,又望了望那间装着粮食农具的楼阁,才接着开口道:
“我之所以掩面变声、使用化名,本是为了在江湖上行走方便,不愿暴露身份。
而今日见了孟公子,只觉得似阁下这般体恤乡民百姓、善心仁义的人,实在是难得。
改回本来面目相见,也是因为,诚心想要交下孟公子这个朋友……”
孟修远闻声,赶忙摇头摆手,朝师妃暄道:
“师姑娘过誉。我不过是在力所能及之中,做了些顺心之事而已,可称不上什么‘体恤乡民百姓’。
这名头太重,我又不是高官皇帝……”
师妃暄见孟修远如此,也不在意,只莞尔一笑道:
“孟公子,这里不适合说话,咱们再回去稍坐一会儿如何?”
孟修远闻言不好推辞,只得点了点头。
如此,两人回到紫霄阁中,孟修远为师妃暄添上一杯清水。这师姑娘又是轻抿一口,而后主动望着孟修远轻声说道:
“不知公子日后有何计划,是否要在这太和山上继续隐居下去?”
孟修远闻声摇了摇头,诚实道:
“自然不会,我这一坐便是十年,也该是到了出去见识一番的时候。
再者,既然师姑娘带来了《长生诀》的消息,那我自然也是要去看看的……”
师妃暄闻言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又朝孟修远问道:
“听闻孟公子久居这山林之中,那你可了解最近几年天下境况?”
孟修远闻声当即摇头,正色道:
“我这些年醉心修炼,确是几乎与世隔绝。
不过从这些涌上山来避难的乡民们来看,想来是不好吧。”
师妃暄闻声点了点头,面色稍显低沉地开口道:
“孟公子所言不错,皇帝暴虐乱政、叛军烽烟四起,这天下间确到了危机时刻……”
随即,师妃暄简略几句,向孟修远诉说起其中状况。
大业六年,朝廷征兵百万,运往北京。
大业七年,黄河泛滥,河南、山东10几个郡被淹,饿死无数,但皇帝不顾百姓死活,依旧征调百万民夫,将粮食运往北京,准备打高句丽。
同年,“知世郎”王薄在山东长白起义,作《无向辽东浪死歌》,天下传唱。
大业八年,朝廷征讨高句丽,大败,死伤三十万精锐,更添民夫无数。
大业九年,朝廷二征高句丽,还未成功,后方杨素之子杨玄感便已经叛变,致使大军不得不回撤平乱,留给敌人军资器械堆积如山,朝廷由此根基大伤。
于此时,天下已经大乱,各路起义军皆展露头角。
瓦岗翟让,河北窦建德,江淮杜伏威、辅公祏,皆是其中势力较大的。
“本来皇帝杨广登基以来屡施暴政,百姓本就已经难以支撑。
此刻天下大乱,有野心之人纷纷揭竿而起,靠着士兵武力谋取强权,不免愈发压榨、搜刮其势力范围之中的民众,使其苦不堪言。
更添兵灾慌乱、瘟疫饥荒,实在是末世已至之征兆……”
师妃暄一边娓娓叙说,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孟修远脸上的表情。
见他听到这些惨剧之时下意识皱眉,便知他是真的被触动,不由暗自点头。
“师姑娘,你同我说这些,该是有什么用意吧?”
孟修远听到此处,不由直言问道。
师妃暄则也是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朝孟修远道:
“不瞒孟公子,我之所以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清楚,阁下同样是个心怀天下百姓之人。
值此慌乱之际,心中不免生出济世救民之想。
而从此处来说,咱们要做的便是同一件事情……”
说至此处,师妃暄声音突地停下,一双似清似水波般的眸子与孟修远对视片刻,再不言语。
孟修远见状,也算是真切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当即摇头,朝师妃暄肃然道:
“师姑娘一直以来,都高看我了。
我虽说有些心软、有些爱多管闲事,可大多时候也只是管管眼前的不平事而已。
什么‘济世救民’、‘拯救苍生’的伟大志向,远谈不上。
乱世之中,我确是会有自己方式,去尽一份力。
可这前提是,我也需得用自己的双眼,去看清到底该做些什么,而不是只听旁人的言语。
至于说到时候咱们是不是同路人,那便说不定了……”
孟修远一番话,将自己与师妃暄、与慈航静斋划分得干干净净,可对面那位师姑娘闻言,却是丝毫不生气,反倒朝孟修远笑道:
“无妨,孟公子。
虽不知你为何从知道了我身份开始,便略有提防之意。
但从你言行之中,我能感觉到得到,你心中满是真诚善念。
既然如此,那咱们便一定会是朋友。”
说话间,师妃暄朝孟修远淡淡行了一礼,从夸大袖袍之中掏出了一封锦书放在桌上,随即转身便朝门外飘然走去:
“孟公子,妃萱告辞了。
那《长生诀》的下落,就在书信之中。
望你早日神功有成,能以绝世武功,多多救助这乱世之中的无辜百姓……”
话音未落,师妃暄的背影便已经消失在门外的山路之上。
孟修远稍望了其背影一眼,心中略有感慨。
在他前世模糊印象之中,只记得慈航静斋和这位师姑娘好像风评有些两极分化,其中多数人不太看好。
今日,他亲身接触过之后,算是多少明白了其中原因,只觉得其好似不是一个江湖儿女,而是一位十分成熟的外交官,言语之中颇会鼓动人。
当然,这只是一个人的行事手段风格,代表不了本质的善恶好坏。
这位师姑娘,究竟是否真的如她言语之间表现得那般心怀天下百姓,尚不得而知。
出于本性,孟修远不愿率先用恶意去揣测一个人,只待是保持好距离,莫要受其影响,日后有机会再做验证便是。
这些庞杂思虑暂且放下,想回正事,孟修远当即拿起那封写有《长生诀》下落的锦书。
拆开一看,却见信纸上只以娟秀笔迹写着一行小字:
“扬州城,石龙”
孟修远见状,心中欣喜之余,却也不由得感觉有些奇怪。
实在是这等了九年多的消息,看着多少有些眼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