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尹霜突然无比清楚地意识到,家人的感情有多强大。也许司徒说的对,即便苏远游再爱她,也不可能会为了他割舍自己的妹妹。到头来,也许他会选择自己家人。而她,不管她忍受了再多的委屈,再坚持都好,最后都会输给他的家人。
在这一秒钟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因为苏玲珑和苏远游分手。但现在,她突然不确定了。对这段她一直引以为傲,不管面对再多困难都无比安心的感情,第一次产生了怀疑。可笑的是,介入他们之间的第三者,竟然是他的家人!他只能在她和家人之间做一个选择,那让她也很痛苦。
在苏玲珑的苦苦哀求下,程琴只能妥协,“好!我暂时不赶他,你起来吧!”她替苏玲珑抹去眼泪,越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就越恨司徒斐,警告道:“如果你再伤害她,不管她再怎么坚持,我也一定会让你们分手!”
说完,她将苏玲珑交给苏远游照顾,对尹霜道:“你跟我进房,我有些话想和你谈一谈!”
尹霜无视苏远游担忧的目光,点了点头。经过苏玲珑面前时,分明感觉到在她那张挂满泪痕楚楚可怜的脸上,投来一道诡计得逞的目光,赤果果的,锐利得像刺刀,也像锋芒。但经历了这些事情,她连嘲弄她的心思都没有了,径自往前走。
进了房,尹霜先说了句,“对不起,阿姨,都是我的错!”
程琴倒不怪她,缓和了脸色,拉着她坐。“说什么傻话,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也是受害者。唉,我也是过来人,你们年轻人的感情,原本就复杂,我无从干涉,也不该指责些什么。从旁观者的角度而言,我甚至不怪司徒斐!”
“但是,我是玲珑的妈妈,我没办法做到那么客观。不管对错,我都会偏袒自己的女儿,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司徒伤了她的心,那就是他的错。而且,他原本就不该利用玲珑的善良,接近你,我也担心他破坏你和远游的感情!”
“最可怜的是玲珑,明明早就知道你们交往过,还怕我逼他们分手,自己独自忍受了这么多委屈!唉,她针对你是她不对,但女孩子的心眼就是这么小。面对情敌,都会把刺竖起来,做出一些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事情!”
程琴重重叹了口气,“原本你们成双成对,我很开心,但没想到背后隐藏着这么复杂的关系。我真担心以后,你们要是真结婚了,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也许,你们都该好好想清楚,这条路该怎么走!”
尹霜听出程琴的话外音,也知道她很为难,无意让她陷入困境,主动道:“阿姨,我打算明天回国!”
“这么快?小霜,你别误会,阿姨不是想赶你走。我知道你是个好女生,我也很心疼你,很喜欢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你成为我的儿媳。但现在,确实让我很头疼,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叫我怎么选!”
“我知道,谢谢你喜欢我!但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只有我离开了,大家才能冷静地想清楚,该怎么处理。分开一段时间,也是好的!”尹霜微笑着摇摇头,“我真的不怪你,遇到你这么好的阿姨,我很幸运!”
程琴感动地颔首,“或许你暂时离开,也是一件好事。不然现在这样风头火势的,只会越闹越乱。玲珑那臭脾气你是知道的,她不懂得忍让,只能你多包容她了!”
“嗯!我知道!我先回房收拾东西了!”
“那样也好!”程琴跟着站起来,慈爱地拍拍尹霜的头,“这次,是我的错,委屈你了。等以后你再来英国,我好好弥补!我相信,注定的缘分,是拆不散的。如果你和远游的感情够坚定,一定不会因为其他事情分手,我看好你们!”
……
尹霜回到房间,苏远游站在阳台上,面向着窗外。看不清脸和情绪,但能感觉出,他很焦躁,很苦恼。
之前埋怨过他,但现在经过这些事情,尹霜倒也能理解了,不再责怪他了,显现出异乎寻常的冷静。走到他身后,他转头,焦急地问:“没事吧?我妈说什么了?她有怪你吗?”
“没有!她反倒安慰了我几句!你妈,一直对我很好,她不会责怪我的!”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尹霜苦笑,“委屈受的多了,这会儿,倒没感觉了!明天,我回京都!”
“为什么?我妈赶你走的?小霜,你告诉我,是不是她让你走?你不用这样委屈自己……你说,你告诉我啊!”
“不是!是我主动提的!”
苏远游试图在她眼里找出一丝说谎的意味,但他找不到,眼神倏然抽紧。“你自己要走?为什么?”
“还需要问吗?眼下这种情况,我离开,对大家都好!”
“不!今晚的事情,我看得清楚,是司徒斐缠着你,你拒绝了他。一切错误都是他引起的,该走的人是他,而不是你,我不允许你离开!”苏远游承认自己怕了,他怕她口中的“离开”,是和他分手。他从来没有试过像现在这么不安,这么害怕她离开自己,他觉得自己随时可能失去她。
“我知道你受了很多的委屈,心里对我有很多怨气,但你相信,我一直在想办法解决。你应该留下来,和我一起面对问题。只有你在,我才用勇气和决心。”
“我在又能怎么样?我在,你就会和苏玲珑断绝关系吗?”
苏远游为难许久,眼神一厉,下定决心道:“为了你,我能做到!”
尹霜摇摇头,“别为难自己了,你做不到的!就算你能和她断绝关系,那你的家人又怎么办?他们会怎么看我?你想要我嫁进苏家后,背负破坏你家庭的罪名,让他们恨我吗?我宁可不和你结婚,我也不想承受那些。司徒斐说得对,不被祝福的婚姻,是不幸福的,尤其是家人的祝福!”
“你不要相信他的话,他只是为了把你抢走……”
“你还不明白吗?不是他的问题,而是我们之间的问题。我们间横着苏玲珑,是无法逾越的鸿沟。我一直以为,事情能够解决,可到现在,局面越来越糟糕,我不想再有更多的人卷进来!这件事,已经闹到你妈那去了。她嘴上不说,但是有哪个母亲,能容忍一个女人把自己家闹得那么乱!”
“可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但都因为我而起。现在我们间的问题太多了,我想离开这里,冷静一下,好好想清楚!”
“那我跟你一起回国!”
“不!你留在这!你在我身边,我没法想清楚。你以为回国后就当作这些事情没有发生过,继续装聋作哑的生活?”她摇摇头,“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们不可能和从前一样了。”
苏远游的心像被尖锐的刺刀捅了一刀,脸和嘴唇褪去了血色。这重大的打击,几乎让他承受不住。“小霜……你不要这样对我好吗?求你!你我都知道,我们走到这一步有多不容易,我不可能放开你,你已经是我生命最重要的一部分!”
“这不是我能选的,如果我可以选择,我也不想离开你。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乎这段感情吗?我也痛!我离开,不是想和你分手。正是因为不想,所以我只能暂避,我并不好过!”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尹霜闭了闭眼,推开他。“别再追究了好吗?我真的很累了。你就当给我一段时间,喘一喘,我需要时间缓和!”
“那你要多久?”
“我不知道!”
天知道苏远游此刻有多不舍,整颗心如同被凌迟了一次又一次,简直叫他痛不欲生。整张脸,都被痛苦充斥着,连嗓音都变得无比沙哑。“我爱你!”
“如果你爱我,就尊重我的选择!”
继续留下去,她怕自己会不舍得,怕陷入更深的泥淖,她只能离开。强迫自己别开眼,不再看他痛苦的脸,转身离开了。
苏远游的手垂下,空荡荡地落在身边,心,像被撕裂了一块。呼吸也无法顺畅,痛得窒息。他原以为,把她带来见家人,会让他们的感情更加稳定,甚至很快就能结婚。但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的意外,反而将两人越推越远。
在这段感情里,他投入了太多太多,爱她爱得几乎疯狂,甚至愿意为了她背弃整个家庭。可是,终究还是没能留住她,终究还是让她受伤了。没有保护好她,他真的很自责。甚至于,他懦弱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他不知道,这次的分离要多久。也不知道重聚后,他们还能不能回到从前。但有一点他很清楚,这辈子,对她,他绝对不会放手!
……
司徒斐和苏玲珑回到房间后,她立即换上一张笑脸,哼着小曲,心情大好。司徒斐皱眉,一把拽住她。“今天,也是你故意设计的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会去找尹霜,所以故意在那个时间把你妈引过来。”
“你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去找谁?”苏玲珑挣扎了两下,“怎么?你心疼了?但她也没怎么样吧?倒是你自己因为她受了伤,疼不疼?要不要我帮你擦药?”
她伸手探向他的脸,被司徒斐拍开,他狠狠道:“这件事你可以不承认,但你在你妈面前装佐暧我,不就是故作委屈,把矛头往她身上引吗?你想让你妈因此埋怨尹霜,因此讨厌她不是吗?”
“是又怎么样?”
司徒斐摇头,“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任性刁钻了一些,但照现在看来,你就像她说的,心机很深!”
“我是心机深,但你又好的到哪里去?”苏玲珑反唇相讥,“你明明看得透彻,却不挑破,不也是想加剧他们的矛盾。然后留在我身边,再找机会朝她下手吗?你和我是同一类人,你凭什么指责我?”
“我和你不同!我想留在她身边,只是不想她孤立无援,我是为了保护她!”
“保护她?说的可真好听,真伟大!你分明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找借口,你就是想趁虚而入。司徒斐,别忘了,是你利用我在先。我没和你计较,已经算对你仁慈了,你该感谢我,而不是在这摆出一副卫道士的恶心姿态来指责我。因为,你也不是个好东西!就算没有你,我照样能把尹霜赶出去,是我念旧情,才没赶你走!”
“我故意设计尹霜又怎么样?如果你不去找她,我也达不到目的。归根结底,一切都是你引发的!以我的猜测,她一定会回国。而我哥,我暂时会把他留在英国。既然你对她余情未了,就好好抓住这个机会,把她抢回来。毕竟,女人脆弱的时候,正是最适合你趁虚而入的时候。说不定,你还能成功!你们结婚,记得发请帖邀请我这个媒人,别忘了哦!”
她娇俏一笑,声音像铃铛一样清脆,眼神清澈无辜。但在司徒斐眼里,就是一只小恶魔。他应该拆穿她的,可他却不能。因为,骨子里,他也是个自私卑劣的男人,他确实想利用这个机会,把尹霜抢回来。
他厌恶自己的卑劣,只能自我催眠,是苏远游对不起她在先。既然苏远游给不了她幸福,那么,就该由他来守护她。
尹霜是他最爱的女人,他宁愿用自己的全世界交换她的幸福。哪怕过程卑鄙一些,只要能让她幸福,他什么事都愿意做!
……
第二天一大早,尹霜一个人搭早班机回国。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看着空荡荡的公寓,到处都有她和苏远游欢笑打闹的记忆,历历在目,却令她感觉恍若隔世,仿佛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不由得有些心酸。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自己没有去英国,他们还像以前那样,在他们的小窝里,享受美好的二人世界,没有人打扰。但现在……就像这一室的空寂,心也一直往下沉,陷入了无尽的深渊。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一个人困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尹霜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强迫自己起身,刷牙洗漱,去找林葭。
到了别墅门口,远远看到陆霖小小的一团身子在客厅里跑来跑去,容嫂端着饭碗追在他身后,“小少爷,慢一点,小心摔倒!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