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忘了所有事情和场景,但那一句“寿数已尽”,还是时刻回荡在他的脑海中,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纪年见状也十分难得地、真地生出了一丝愧疚。
按理说,他与任王无冤无仇,是犯不着用这种尚需完善的梦境大招的。
可在他见过的同龄人中,也就只有对方在内的寥寥数人挨得住这一下。
纪年早就想好,谁在半决赛上被分到了自己这组,就由谁来当这个“小白鼠”。
绝无任何针对,主打的就是一个公平。
可他毕竟是一个“心善”的人,见到对方吓成这个样子,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好受。
“没办法,这个实验是必须要做的。地府大场域事关重大,我必须走一步算百步,提前预演几遍。”
“这样后续要做什么样的域牌和召唤牌,就都有数了。”
纪年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幕幕,于心底说:
“召唤牌暂时不急,【损将军】和【薛宝钗】我都还没造出来呢,贪多嚼不烂。”
“域牌的话,【红白撞煞】已经逐渐完善,【扮神】还只有一个开端,必须再开一条新线。”
“比如,【阴间十三站】……”
“一个只走了七八站的幻梦,就能给任王吓成这个德行。”
“要是真把这些站点做出来,再找几个‘演员’本色出演,那场面……简直不要太好看。”
脑中浮现出一个个画面,纪年不由眸光微闪。
他刚不过是以梦为画板、小金蚕为特效导演、七爷八爷为主演、粽子纸人为群演小试牛刀而已,所产生的效果就这样震撼。
要是真把牌造出来,那还了得?
“神话卡牌还真是大有可为啊。”
纪年笑了笑,也不再吓唬任王,拍马直奔大观园。
身后队伍同时浮过水面,一路敲敲打打,抛洒纸和铜板钱。
“钟鼓乐之,鸳鸯比翼,海燕双栖,乾坤定奏。”
“龙凤相随,代鱼开嘴,日日相对,万年富贵。”
陪新郎走在最前面的纸人且行且唱。
声音与唢呐声交织在一起,渐渐飘远。
任王转头去看,就见那盛大园林矗立在天子脚下最为繁华之地。
如梦幻般旖旎繁华,触不可及,无限唯美。
又像是一座华美的坟冢,葬去人世间一切正邪两赋、爱恨情仇。
喜轿入府,便如棺木入土。
再不闻钟鸣鼓乐、鼎沸人声,只有女子哀婉的哭声传来。
与此同时,送葬队伍也再次出发。
盘坐棺首的蓑笠女子轻拍寿材、曲调随拍:
“孤身莫与人争辩,缺衣短食入梦来。”
“泥墙矮檐莫去买,多盘缠住高台。”
“天冷犹须多添柴,关好门窗免受寒。”
“往后无缘难再见,多念几声莫嫌烦。”
悲戚的唱腔与沉重的鼓乐交织在一起。
惊悚之余,又带着骨肉亲情间的温暖。
此后两别宽,只盼来生见。
心有苦海,嘱咐连连。
“路已走,河已渡,早入阴宅,免受风霜苦。”
把棺扛着寿材渐渐走远,打幡者抛洒纸钱,大哀之音慢慢消散。
“孤身莫与人争辩,缺衣短食‘入梦来’。”
“原盼与你来生见,细思量,凡尘如狱莫再来……”
唱到这最后一句,歌声与鼓乐声一齐消散。
任王慢慢起身,河水顺着裤腿往下淌,远看过去,哪还有那送葬队伍的影子。
唯有尚未散尽的雾气以及生满荒草的坟茔。
倏尔风起,吹动了遍野的白缦,带走了纸钱。
天色渐渐昏暗,世界暗蓝,好似深海。
任王起身环顾,就见:
一边张灯结彩、挂着大红灯笼,却诡异寂静,好似坟茔;
一边鬼火粼粼、悬着破烂白缦,却诡影憧憧,仿若人间。
红白。
“终于……结束了……”
任王脚一滑,跌坐在河边。
也算是“因祸得福”,经历过生死之间的大恐怖,他忽然觉得这两支喜丧队伍也不过如此。
“如果再来一次,我肯定……”
任王话刚说到一半,就咽回了喉咙里面。
他咽了口唾沫,看向搭在自己左肩上的手。
强烈的恐惧感又一次袭来,只觉后颈发寒。
强撑镇定,扭头去看另一边,正对上一张无比惨白、交杂着醉意与疯癫的笑脸。
“任王兄,今日我大婚,怎么不进去喝酒啊?”
“怎么?是嫌我家的酒不好?还是饭菜不合口啊?”
新郎官歪着头笑眯眯地问道,脸上还挂着已有些模糊的血色腮红。
“我……我……”
任王吸了吸鼻子,又掉了泪:“我酒精过敏。”
“没事,练练就好了。”
新郎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