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吃饭,是祭奠我的老兄弟们,走吧,去外面。”
钱才赶紧扶着老爷子。边往外走,老爷子边解释道。
“当年我当兵打仗,死的人多,很多没有后代,后来我们活下来的定好了,一家管十个,逢年过节的,添双碗筷,引进家门,祭拜祭拜。”
老爷子讲这话时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生死见惯已是常事,在这个时刻,他不再是个老人,而是个茹毛饮血的战士。
钱才不禁动容,暗自掂量了他捧着的那只手臂,计算着这里面有多少刀下亡魂,手上感觉沉重,逾过千斤。
“您当兵那阵,应该是日侵吧?那后来死的呢?都有人像这么祭拜吗?”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继续讲着:“我民国十一年…22年生人,但当兵不小,19岁,是日侵。祭拜的约定,是在连里面的事情,后来嘛,后来就数不清喽,该死的没死完,该活的,也没活得成,你们……好幸福哦。”
老爷子说着,笑了笑,随后重重咳了两声。
钱才这才想起来前世当兵时师长请来一位老兵训话,讲他当年越战打仗时是何等残忍的现场,讲得凶狠无比,头脑胳膊炸得乱飞,讲得他们起鸡皮疙瘩。
那时是对他们日常训练的鞭笞,但此时面前这个更老的兵,轻飘飘的两句话,再观其眼神里闪过的苍凉,尽是对过往亡魂的超度,和对于一个时代的感叹。
钱才吞了一口口水,不知是害怕还是想哭,喉咙里有一阵无法抵挡的情绪在酝酿,他把老爷子扶到门口,等他走出门,独自进屋,找了个阴影处站了一会。
旁边走道里的人看到他抹了抹眼睛,但并没有说话,进了屋。
等钱才出来时,老爷子在院子当中摆碗筷,胡任重和成瑾梅在帮忙。
钱才刚缓过神,头脑有些发懵,想上去帮忙,胡蔚赶紧上前拉了拉他,小声道。
“别去,这是祭拜,爷爷说只能当兵的去。”
老爷子一边摆,一边唤名,声音不大,像在聊天。
“这是古从武的…这是古从文的…你们两兄弟,坐一起…西峰堂哥,你坐这里,铁蛋,你坐……剩下两个,谁想来就坐。”
有带姓带名的,有只有外号的,一番安排,仿佛一桌十二个板凳都落了座,旁边有人端来香台,拿了三根香,老爷子自己用打火机点燃了,也没鞠躬,插到了香台里。
老爷子在香台前站定的时候,胡家其他人也按着次序站到了后面,形成一个三列纵队,胡蔚也赶紧拉着他,跑到了队伍最后面,跟几个大小不一的年轻人站在一起。
几个年轻人看了看他,有些好奇,但中间的小堂叔胡年灯回头看了一眼,咳了一声,几人立即回头,一脸悻悻正色。
一看就是以前这个时候被教训过。
没人讲话,老爷子也没喊什么口令,只是抬起手腕,敬了个不甚标准的军礼。
胡任重和成瑾梅,还有一个30岁左右的男人抬起手,敬礼,其他人鞠了三个躬。
一直在角落一桌的徐达一行人也意识到了什么,站直了身体,房间里的人也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正对着饭桌敬了个礼。
很安静,大家都耐着性子等了几分钟。
待到老爷子自顾自的走到中间的大饭桌坐下,其他人也自行解散。
胡道远站在原地没动,等钱才胡蔚走上前,笑吟吟看着钱才道。
“怎么样,能习惯吧?每年清明春节,家里都得祭拜一下,是传统。”
钱才点点头:“刚才胡爷爷已经跟我说过了,我觉得挺好的,很醒神,多想想一些事情,能忘记很多物欲。”
胡道远听罢,有些欣赏的点点头,笑道。
“你能想到这一层,很好,我一直觉得你小子有股当过兵的气概,不过还是圆滑居多,老爷子刚才在里面…没跟你提什么要求吧?”
胡蔚听到这话,也看着钱才,一脸好奇。
钱才看了看周围,笑着摆摆手道。
“鸡零狗碎家务事,不为难。”
胡道远看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放心了一些,不再提家里的事,只是指着不远处的一桌年轻男女道。
“你和蔚蔚坐那桌,一会过来敬杯酒,你不想帮太多忙,就谦逊点。”
钱才听罢立即嘿嘿笑道。
“那我要是踩在板凳上说话,他们是不是能高兴点?”
胡道远也呵呵一笑,指了指屋内。
“你踩吧,最好踩在老爷子身上,里面那个,他有枪。”
笑容立刻消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