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通译的话,那汉子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想了想说了几句,通译对刘成说:“这厮说他被绑着的时候没有什么好说的。“
“给他松绑!“
被解开绳索之后,那个洋人一边用力的揉着自己的手腕与肩膀关节,好让其迅速恢复血液循环,一边好奇的看着刘成。显然他还记得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他们前来访问的这个帝国的总督大人,他突然大声说了几句话。
“大人,他问您为什么要把他绑到这里来?”
“你告诉他,我对他没有恶意,我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和他单独的、一对一的谈谈,因为我觉得相对于他的同伴,他是不一样的!”
听完了通译的话,洋人的脸上露出一丝恐惧,旋即便消失了,这就好像从厚厚窗帘缝隙射入的一丝阳光,但这没有逃过刘成的双眼,他大声叫喊了两句,那个通译回过头来,对刘成说:“他说他与自己的同伴一样都是商队的随员,都是基督徒,他要您马上放了他!”
“是吗?那如果您只是个普通的随员,那您画这个干吗呢?“刘成从怀中取出那张在他房间里偷拿出来的纸片,在哪洋人面前晃了晃,笑道:”不要告诉我这不是出自您的双手?“
“这只是我的一点个人爱好,我喜欢画画,与我的身份无关!“他大声喊道。
“是吗?恐怕这说服不了我!“刘成笑了起来:”要不我就把这张纸交给洛巴诺夫先生,让他给我一个解释,您看着可以吗?“
听到刘成的威胁,俘虏再也没法掩饰自己的恐惧了,他瞪大眼睛紧盯着刘成,汗水从额头上流淌下来。他很清楚洛巴诺夫是个真正的商人,给一个合适的价格,他甚至可以把自己的老婆也卖出去。虽然自己这么做都是受了洛巴诺夫的指使,但假如刘成这么做,洛巴诺夫会矢口否认,将一切责任都推卸在自己身上,以求不影响与明国人的茶叶贸易。
“你为什么要这么忠于那位洛巴诺夫先生呢?”刘成走到俘虏身旁,用温和的声音问道:“你并不是他们的同胞,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俘虏绝望的看着刘成,心中想起传说中这些异教徒拥有的各种奇异能力。
“重要的不是我怎么知道的,而是这是不是真的!”
刘成的最后一击终于击穿了俘虏的心理防线,他抬起头,大声喊道:“好吧,好吧!给我点喝的,我什么都说!“
“很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真正的名字,我就给你喝的!”
“托马斯!”
砰!
一只铜酒杯重重的砸在椅子上,将旁边的酒壶震的跳了起来,托马斯瞪着发红的眼睛,喘着粗气,拿起酒壶想要再倒酒,却发现里面已经空了,他抬起头,大声喊道:“酒,酒!”
“不能再给他喝了!”就连赵文德都能够听懂这个单词了,他低下头对刘成说:“大人,如果您还想问他问题的话!”
“嗯!”刘成点了点头:“弄点冷水来!”
一名婢女费力的捧着酒壶走到跛腿男人身旁,他一把抢过酒壶,就着壶嘴便倒入口中。
“呸!“他突然将口中的液体吐了出来,恶狠狠的看着刘成喊道:”酒,不要水!“
“你告诉他,如果他不马上回答我的问题,下一壶里装的就是尿!”刘成转过头对通译沉声道。
听到通译的话语,托马斯脸上的怒气消失了,他停了一会,又喝了两口水,低声道:“大人,我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托马斯是个苏格兰人,在今天这里也是个气候寒冷,土地贫瘠的地方,即使是小贵族也很难依靠自己的土地过上好日子,因此在那儿年轻力壮、野心勃勃的年轻人通常在成年后就前往欧洲大陆,从事一个古老的行业——雇佣兵。幸好自从查理曼大帝去世后,欧洲大陆就分崩离析,这对于人民来说是个悲剧,但对于雇佣兵们来说却不啻是个福音——他们不用担心找不到雇主了。托马斯的祖先们帮助“八爪蜘蛛”路易十一对抗勇敢的查理(勃艮第公爵)、帮助意大利人对抗查理八世(法国国王)、又帮助法国人对抗西班牙人,他们的头顶上曾经飘扬过百合、狮子、狐狸,但归根结底都是钱袋。为了给家里下面的五个弟妹省下口粮,托马斯十二岁就跟着自己的叔叔漂洋过海,前往神圣罗马帝国,在那儿皇帝与主教、主教与公爵、公爵与国王、国王与城市进行着无穷无尽的战争,一开始是杂役,喂马、清理盔甲、打磨武器、搓火绳、给厨师打下手等等,然后是长矛手、前排长矛手、火绳枪手,凭借着勇敢、狡猾、机敏加上一点运气,到了三十岁的时候,他终于成为了一个队长,手下大概有三百条好汉,还有差不多两倍于士兵数量的妓女、小贩、残废以及家属。这差不多是一个像他那样出身的好汉子能够到达的极限了,如果再想往上爬,那需要的就不仅仅是勇敢、智慧、韬略,而是一些更加难得的东西,比如母亲当年是和某位伯爵大人而非那个苏格兰老雇佣兵生下了他。
托马斯他没有奢望那些,他的理想是在四十五岁之前别被打死,在口袋里攒足八百弗罗林(古佛罗伦萨金币,一枚大致等于3.5克黄金),这足以让他回到故乡安享晚年,还能娶个媳妇,给儿子留下一份地产。但是运气没有眷顾他,1625年,他带着他的“tercio”(西班牙方阵的基本单位,可以翻译成步兵团)前往瑞典,为古斯塔夫二世效力。这位伟大的统帅将波兰人与俄罗斯人打的屁滚尿流,几乎将波罗的海变为瑞典人的内湖。而托马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一发三磅炮弹带走了他的右腿膝盖以下的部分,他成为了俄罗斯人的俘虏,虽然他熬了过来,还用积攒的金钱买回了自由,可好不容易填满的钱袋也囊空如洗。一个跛子是没法子继续当“tercio”的首领,托马斯面前只有两条路可以走:回到故乡,后半生坐在教堂门口当乞丐苟延残喘;或者凭在雇佣兵中度过的二十年时光学到的东西在俄罗斯人这里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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