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说对了,他没有勇气,没有勇气去见白言尔。
南亦让人取来了顾若说的手机。
病房里,所有人都被他赶了出去,他一个人磨砂着手机,沉闷着。
这只手机。
是白言尔的。
南亦沉默了很久,看着手机也很久,才开了机。
这样老式的手机,设为桌面的照片是他们俩,那张自拍还是白言尔偷***的。
他记得他正在工作,白言尔忽然从他的身后抱住了他。
她喊了他的名字,在他抬头的那一瞬间,拍下了那一张照片。
所以照片上的他面容严肃,还戴着眼镜,而她则是面容满面,眼角妩媚,波光潋滟。
笑得很甜。
南亦眼眶有些热。
他颤抖着手,找到了录音文件,点开了录音。
寂静的病房里,灯光很亮,窗外月影横斜,枯枝喑哑。
白言尔的声音在空气里荡漾开来,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扭住了南亦不堪负重的心脏,然后用力地捏住。
几乎停止跳动。
白言尔说话的声音很低很低,轻得几乎听不见,“南哥哥,我听了你太多次的抱歉,可是,我想听的从来就不是这个。”
“你可能不记得了,两年前,有个小姑娘因为你的伸手,而改变了人生的轨迹,她从那一天开始,就记得你,想找到你,不敢忘记你。”
“她还没有跟你说一声谢谢。不过,你对她说了这么多次抱歉,是不是抵过去了。”
最后一句话停顿了很久很久,“……南亦,我曾爱过你,再见。”
南亦闭上了眼睛,攥紧了手指。
他眼眶很热,鼻尖很酸。
他不知道,白言尔是以什么样子的心情,录下了这些话。
他以前总想要她恢复记忆,总想要她能记起两人的相爱,他现在却怕极了。
原来,当年他伤害了她这么多。
她如果记起了过去,只怕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负重前行,深海无涯。
南亦只看得到无望的黑暗。
她不再爱他了。
南亦的思绪很混乱,他曾经救过她么?
他的脑海里过滤着她说过的话……她说过,她曾经在雪崩中被人拯救过,他之前一直以为白言尔的救命恩人,就是白言斯。
他想起,他也救过一个小女孩,但他忘记了小女孩的长相,忘记了小女孩是谁。
那个小女孩会不会就是白言尔?
南亦心跳猝然快了起来,他给救援队打了电话,这几年,一直都有一个队长,在替他处理救援队的事情。
南亦的声音沙哑得不行。
“这几年,有没有一个小姑娘,一直来找我?”
那个队长查了查资料,“对,但我们一直对她保密,不过,那个小姑娘还留下了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南亦喉结上下滚动着,“把她的联系方式和名字发给我。”
过了一会。
南亦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三个字:白言尔。
几不能言。
所以,她一开始就知道是他,所以她才愿意和他在一起,才愿意做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
现在却是他,毁掉了她的所有情感。
隔天,南亦要准备出庭的事情,他回了一趟律所,可是,当他重回医院的时候,却被告知了,白言尔已经转院了。
他像是疯了一般,站在了重症监护室前。
床铺上空空落落,什么也没有。
这样的感觉太熟悉了,是三年前,三年前也是这样,白言尔不见了。
可是他再也没有勇气,再一次地失去她三年。
或许是永远失去。
所有人都不敢靠近这个悲伤到极致的男人,他一个人,站在了走廊里,在阴影里,形成了一道冷冷的光影。
落寞孤独。
在法庭上,顾若没有为自己辩驳什么,她的脸色苍白。
在最后法官宣判的时候,她反倒朝着南亦笑了。
旁听席上的顾母浑身颤抖,脸色苍白的可怕。
顾若说:“小亦啊,我去见你哥哥了,独留你,孤独终老。”
南亦伤口明明已经结痂了,他却闻到了血腥味。
南父南母没有出席这次庭审。
b城已经闹翻天了,被南家这一次的丑闻,南家的二儿子把自己的大嫂告上了法庭。
南亦没有走了出去,他避开了所有的采访。
顾若因故意杀人未遂罪、故意伤害罪重处被判了13年。
但她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在狱中总是想要自杀,或者伤害他人,警方安排了外出就医,但总会小心谨慎地防止她逃狱。
南亦回到了b城,拒绝了顾若多次要求的见面。
南父和南母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看到南瑾夔,他们的脸上才露出了一点点笑容。
南父知道南亦心情不好,因为白言尔已经被白言斯带走了,他不知道她生死,不知道她情况,更有可能永远都看不到她了。
吃完饭,南父叹气,“如果想要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
南亦没有说话。
南父只能保证,“顾若的事情不用担心,十几年后她出狱,她这样的精神状态,顾家也会把她送入精神病院的。”
南亦淡淡地嗯了声,转身上楼。
南瑾夔也跟着爸爸上楼了,他自觉乖乖地洗漱。
这几天,他都是和爸爸睡觉。
南亦的手里还是拿着白言尔的手机,南瑾夔爬进了被子里,小小声地问:“爸爸,妈妈去哪里了?妈妈不是还生着病吗?”
他有些难过。
他的妈妈又不见了。
南亦低头看他,摸了摸他的脑袋,“妈妈去治疗了,等妈妈好了,她就会回来的。”
这也是南亦说给自己听的。
因为南瑾夔还在他的身边,白言尔就算不要他,也不会不要南瑾夔的。
*
还是在美国。
白言尔醒来,觉得好笑。
时间是个轮回,她又像三年前一样,睁开眼,看到一样面孔的医生,一样面孔的护士。
大家都笑嘻嘻地看着她,“hello,恭喜你,白小姐,恭喜你再一次从鬼门关脱离。”
白言尔腹部很疼,她笑不出来。
这一次和三年前唯一的不一样就是,她已经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所有的爱,和所有的恨。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每天按时吃饭,按时吃药,配合医生护士的工作,积极康复。
腹部的那一刀太深了。
她的腹部可真丑陋啊,无人之时,她常常摸着那一道道的突兀疤痕。
白言斯每天都会来陪白言尔一会儿,他脸色常常看不出什么情绪,但白言尔还是尽力地让他开心起来。
所以她从来不问南瑾夔的事情,也不问国内的事情。
她欠白言斯的太多太多了。
她笑,眉眼弯弯,“哥哥,带我出去走走吧,今天的阳光很好。”
和三年前一样,她总爱出去走,她是一棵草,有顽强的生命力,倔强地康复着。
白言斯撑住她的手,两人就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城堡里有园丁伯伯正在除草,白言尔笑眼眯眯地跟他们打招呼,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哥哥,之前给我输血的人是谁呀?”
“你亲妈,裴涟漪,不要问我是谁,等你好了,我会让她来见你,还有一个……”
白言斯的眉间轻轻地皱了下。
“一个小姑娘,我给了她钱,但她不要,我把她送到了云南去了。”
“哦。”
每一天的太阳都照常升起,每一天的日子都照样运行。
每一段感情都有自己起始的原因。
白言尔弯眉笑,声音很软,“哥哥,我很喜欢你,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快点成家。”
白言斯笑了下,“小丫头,小时候不还说要嫁给哥哥吗?”
白言尔笑得像只猫,“因为哥哥不要我啊。”
她比谁都清楚,白言斯真的只把她当做妹妹。
她这辈子,何其有幸,能有这样的哥哥。
远处有飞鸟划过天空。
白言尔说:“哥哥,等我好了,我去见瑾夔,好不好,我亏欠他太多了。”
只生不养。
缺席了他这么多年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