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十七出了一次意外,已经让他不能原谅自己了。
所以,这一次,说什么他都必须挺身而出。
赵翀曾经千叮咛万嘱咐他,在京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只要记住一点儿,那就是天下是皇上的!
任何事,都只要围绕着皇上考虑,就保准万事大吉。
颜如松觉得赵翀这句话,于眼前非常的适应。
太子再大,也大不过皇上去。
杜锦轩面沉如锅底,上前两步,“颜如松------”
“讲理讲不过,这是准备动手了吗?”颜十七的声音从颜如松后面飘出,“说到动手,我哥哥肯定不是镇海侯世子的对手的!还望镇海侯世子下手轻一点儿!”
“锦轩退后!”太子终于出声。
杜锦轩憋着气,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到了太子身后。
颜十七却不声不响的踱到了颜如松身边,悄悄的冲着颜如松竖了个大拇指。小声道:“哥哥今日一战,肯定名扬京城了!”
颜如松若不是顾忌着周围的这些个国姓爷,肯定要抬手抚额了。
他哪是为了出风头,他就是见不得自己的妹妹吃亏罢了。
而且这个妹妹,今日还吐了血。
想起母亲若是在这儿,不知道要心疼成什么样子。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那强势的母亲肯定会给十七把场子找回来。
因为从小到大皆是如此,任谁欺负了十七,母亲必定会打上门去,为十七讨还公道。
所以,今日这个头,他是非出不可了。
太子那边忙着瞪自己的小舅子,沅王这边开口了,“十七小姐打算让太子殿下怎么做主啊?”
颜十七对于沅王重拾刚才的话题,投过去感激的一目,“惩恶扬善!应该不难吧?”
声音铿锵有力,让周围的嘈杂声陷入了沉静。
沅王玩味的笑,“何为恶?何为善?”
颜十七用手一指,地上的那个偷儿居然还躺在那儿,没有趁机逃走的原因,应该不是他不想,而是手脚无力了。
屁股底下更是一片水渍。
想来不是被报晓的匕首吓的,就是被沅王的惊马吓的,以至于小便都失禁了。
他可能也知道,自己想跑是跑不掉的,毕竟那个推了颜十七一把的人,都被扔了回来。
“这个人,不是真正的偷儿,其背后肯定有幕后主使!还望太子殿下明察!”颜十七道。
“何以见得?”太子从沅王嘴里抢过对话权。
颜十七道:“所谓的做贼心虚!可这个小贼,有谁见他心虚了?被我表弟抓了个现行,还敢高调的喊救命,贼喊冤屈,太子殿下可曾见过如此明目张胆的小贼?更有甚者,他在我表弟取回荷包后,居然抱住我表弟的腿不放。又是谁给他的贼胆?沅王的车驾就在眼前,他看不见吗?却还要拖着我表弟在马路中间,其心不可诛吗?”
颜十七说完,微微的喘着粗气,用她乌沉沉的大眼睛静静的看着太子。
太子就在她的这种注视下,感到莫名的烦躁,“来啊!把这个小贼押到京兆府去!给本宫审!务必要审出那幕后主使来!”
“太子殿下英明啊!”颜十七高声奉承,“此事若是不甚明了,我表弟怕是要受委屈呢!”
目光一转,却是移到了沅王那边,“沅王殿下明鉴,我表弟不是故意闹事来挡您的大驾的,纯粹是那个偷儿背后的人想要陷害。沅王殿下从江南回来,想必也听说过江南关家的事情。有人想拉着关家的人给沅王殿下添堵,沅王殿下可不能上当啊!”
沅王就眯了眼睛,看向了颜十七身后,“你表弟是江南关家的人?”
关山月上前,站到了颜十七身边,冲着沅王抱拳行礼,“关家之女关山月见过沅王殿下!”
此言一出,周围又是一片哗然。
颜十七不免在心中感叹,果然还是京城比莒州信息畅通啊!
一提到江南关家,她是两眼一抹黑,但观京城人的反应,却似乎是耳闻已久了。
“关家什么时候跟颜家扯上的亲戚关系?”太子的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亮。
关山月道:“家夫姓高,名峻钊。家翁早年曾经做过帝师。”
高峻钊上前,“草民高峻钊携子拜见各位殿下!”
关山月的话如同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将高家父子照亮在了众人面前,然后众人便是一副遭雷劈了的表情。
因为意外,所以难以置信。
大顺出过很多帝师,但姓高的就那么一位,而且还是存世的一位。
关家跟颜家是没有姻亲关系,但是当世大儒一代帝师高鸿却是跟颜家联姻了的。
“高家的儿子不是个傻子吗?”杜锦轩突然出声惊醒了一众梦中人。
颜十七火气噌的就上来了,“不知道镇海侯世子认为什么样的人才是聪明的?世子爷要不要给大家伙讲讲,这傻子是如何定义的啊?”
“槿儿!”关山月道,“跟个不男不女的人,废个什么话?”
颜十七的火气一下子就泄没了,她觉得关山月的这句话,莫名的有笑点。
但她却强忍着没有笑出来,因为她已经感到了,关山月现在若是手里有一把刀,肯定会冲上去把杜锦轩给大卸八块。
“你说谁不男不女?”杜锦轩气吼吼的道。
男人,最怕的就是被人说成不像男人,而是归结到太监一类。
关山月剑眉一扬,“说你呢!长着一张长舌妇的嘴巴,也就难怪男生女相了。”
她完全无惧,就是这么的敢说敢做。
杜锦轩二话不说,就要冲过来。
高峻钊往关山月身前一站,“要打架吗?我奉陪!”
不问原因,不管对错,就是这么挺身而出的护短。
颜十七突然有些明白关山月的选择了,嫁个一根筋的维护自己的男人其实也蛮不错的。
虽然是傻气了点儿,但自己已经足够聪明了,完全可以弥补过来。
杜锦轩终归是没有冲过来,被太子瞪了两眼,呵斥了一句,就退回去一个人暗自吐血去了。
沅王冲着太子一抱拳,“太子殿下,此事涉及江南,怕是得从长计议。”
太子若有所思的看着颜十七这边,“那是自然!本宫会如实奏明父皇的。只是这推了十七小姐的人------十七小姐有什么高见吗?”
颜十七冷冷的扫过身后,“民女既然请了太子殿下做主,自然一切全凭太子殿下吩咐了。”
太子道:“那这个人,你可认识?”
颜十七摇摇头,“民女不认识!民女初到京城,连城门都还没踏入呢!实在不知,民女到底是哪儿招人恨了,才会下此狠手,欲置民女于死地。当然了,这招恨的也未必是民女,也极有可能是沅王殿下呢!”
“颜如槿,你够了啊!”南边的车队里突然又冲过来一人,“明明是你不小心,怎可赖到沅王身上?”
颜十七扭头看去,男子三十岁左右的样子。
面白无须,半眉长眼。
一脸的沉郁,看着要吃人的样子。
没等颜十七问他算哪棵葱,那人冲着沅王一抱拳,“沅王殿下勿怪!属下这堂妹自小在莒州长大,自小又是个脑子有问题的,所以,行事难免大胆了些,说话也就口无遮拦。”
颜十七瞬间明白了,此人就是她传说中的二堂兄颜如樟啊!
沅王蹙眉,不冷不热的道:“颜大人确定了解令堂妹?本王观她聪明的很呢!”
颜如樟本来想买脸的,却赚了个没脸,往颜十七这边看了一眼,悻悻的缩到了沅王的身后。
颜十七手扶在胸口上,轻轻的叹了口气,“沅王殿下明鉴,民女虽然一直被人视为傻子,但民女自认为不傻!”
沅王严肃的脸上便绽放了一丝玩味的笑,“听十七小姐刚才的意思是,此人是冲着本王来的?”
颜十七努力扯动唇角,“他是不是冲着沅王殿下来的,民女不知道。却知道,沅王殿下若是没有勒住马一掌将马劈死,而是将民女踩死了,那么,沅王殿下怕是会陷入一片麻烦之中。”
一直沉默的六皇子终于开口,“就算踩死了你,三皇兄也是无心的,何来的麻烦之说?”
颜十七只是看着沅王,但笑不语。
她相信以沅王的城府,不会看不出这件事背后的东西。
而且以沅王的深沉,更不会被任何人糊弄了去。
沅王冲着太子道:“太子殿下,十七小姐这么一说,臣弟以为很有道理。所以,这推人之人,可否交由臣弟带回去审理呢?”
太子的桃眼又眯了起来,“这样子不好吧?听十七小姐的意思,既然事情有可能牵扯到三皇弟,那三皇弟更不应该亲自插手了,还是交由京兆府处理比较好。”
沅王也不强求,“一切但凭太子殿下做主!”
太子的眉毛就蹙了起来,沅王不争不抢,倒是出乎他的意外,心里反而不舒服起来。
“时候不早了!父皇那边还等着三皇弟和六皇弟的奏报呢!”太子淡声道。
“这该罚的都抓进大牢里去了,该赏的还没赏呢!”戏谑的声音突起。
这次从南边走来的是一辆马车,直到了近前才停下。
太子的仪仗在此,来人还敢如此的目无,足见是个并不把太子放在眼中的。
颜十七身子摇了摇,报晓连忙上去搀扶住,小声道:“姑娘,坚持不住,咱就别坚持了。”
颜十七苦笑,她能不坚持吗?
沅王的车队里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周胤辰从马车里出来,就算贵为太子,也得上前尊一声,“皇叔!您回来了!父皇今儿早朝后还念叨您呢!您这一回来,父皇指不定多高兴呢!”
周胤辰冲着激动中的太子微微颔首,“当了太子,果然不一样了!”
一句话,说不上是表扬,还是带着点儿贬义。
周胤辰却没有给太子再开口的机会,而是径直走向了颜十七,“十七小姐,莒州一别,别来无恙啊!”
颜十七福身行礼,“十七见过瑞王爷!”
心里却是异常的无奈,她其实真的很想降低存在感的,但偏偏天不遂人愿,在今天这样的时刻,让她出尽了风头。
无论是对抗上太子,还惹恼沅王,都绝对不是她现在想要的。她不认为得罪了这些个国姓爷,对颜如松将来的仕途能有好处。
但事情,却不会因为她不想,而就不发生。
她退无可退,便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所谓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至于眼前的瑞王,她是满心希望他能装作不认识她的,他却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对她表示亲近。
这究竟是在帮她啊,还是害她啊?
颜十七在心里哀嚎,以后出门,一定要看黄历,再也不能像今天这样随便撞个倒霉日子了。
周胤辰蹙眉,“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颜十七一怔,满脸的愕然,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打着哈哈道:“难看吗?十七活了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多的贵人,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
周胤辰的眉头却越蹙越紧,“你要什么赏?太子不许你,本王去皇上那里给你讨。”
“啊?”颜十七偷瞄不远处的太子一眼,真正脸色不好看的人是他吧!
说起来这叔侄二人,不对,是三人,加上一个六皇子,给人的感觉还真是像啊!
一样的英俊不凡!
一样的飘飘若仙!
一样的温润如玉!
这么看起来,倒显得沅王像是抱养的。
只是三人中,六皇子的道行尚浅,至少在她的面前,屡屡的破功。
而另两个,就应该是得道高人了。
至于叔侄二人中,谁的道行更高一些,一般人还真是分辨不出来。
不管是装的谪仙,还是真如美玉,都让人看不出丝毫的破绽。
以假乱真,假假真真,真真假假,还真是让人晕头转向啊!
沅王被颜十七的傻样子逗笑,“本王无戏言!”
颜十七回神,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两个小表弟,“他们两个,面对偷儿的作恶,不但坚决制止,还给予了恶狠狠的教训。纵使被偷儿耍诈陷害,也毫不退缩。这份正义感,民女以为,应该奖赏。”
瑞王哈哈大笑,扭头看向身后,“太子以为呢?”
太子已经收起了激动,薄薄的嘴唇勾起,“惩恶扬善,就是到了父皇那里,也会受到嘉许的!”
“皇叔!”六皇子大步过来,搀住周胤辰的胳膊,“皇叔不能只听一面之缘吧?今日这是什么场合?太子殿下亲迎我们回归的场合,真要惩戒那个偷儿,不该等到我们的队伍过去了再说吗?如此,只是大队人马在此耽搁,父皇若是怪罪下来,这个责任谁来负?”
周胤辰慢吞吞的推掉他的手,“老六真是出息了啊!对吧,老三?”
沅王道:“父皇一直教化我等,不可伤了民心!”
六皇子便在周胤辰凌厉的眼神的注视下,浑身瑟缩了一下。
有些人就是有这种本事,明明是在笑着,却偏偏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周胤辰慢条斯理的开口,“太子认为应该嘉许惩恶扬善,老三认为不该伤了民心,那么,老六你还要坚持这俩孩子不该赏,而是该站出来承担责任吗?”
六皇子后退一步,硬着头皮道:“皇叔说了算吧!”
周胤辰道:“既然这事上升到了谁来领责任的高度,那就交由皇兄来定夺吧!颜解元先带着你的家人回去吧!该罚还是该赏,皇上那里自然会有公断。”
颜如松上前一步行礼,“谢过瑞王爷!”
周胤辰却突然眯了眼睛,看向人群,“老师既然来了,就不打算为你的家人说点儿什么吗?”
随着一声浊重的叹息,人群中走出了一个白胡子的老者,
身形清瘦,身上的衣袍愈发显得宽大。
走起路来,就有了一种仙风道骨的韵味。
“高鸿见过各位爷!”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和沧桑,却也中气十足。
只是他这一行礼,却无人敢接。
就算周胤辰都侧移了下身子,“老师这是做什么?您贵为帝师,在皇兄面前都是不下跪的!这是要折煞这几个小子吗?”
高鸿长叹一声,“是老夫没有约束好自己的家人,冲撞了各位爷。还望各位爷在皇上面前据实相告,是打是罚,老夫绝不护短。”
不护就是护!
所谓的据实相告,是摆明了自己占理。
周胤辰了然的笑笑,“老师离京多年,再次相见,已然是变了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