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陈之砚还未察觉这番变化,然而一时兴奋不已的上官令却是很快安静了下来,她的耳边再一次如警钟般,时时刻刻响起出嫁前祖父他们千叮万嘱的话。
是了,她是郡王妃,无论在何时都要保持无可挑剔的仪态,不得再以闺阁小女儿情态待人待事,需得识大体,顾大局,以夫君为重,以天下为重,唯有以此才会令夫君敬重,令天下人信服,才配与他站在一起,成为他唯一的妻子。
想到此,上官令垂下头,强自将泪抑制下去,恢复了往日的端庄贤惠,温婉一笑道:“夫君每日公务已是繁琐,若再教我骑马,总是有些负累,我不过是兴趣,自己寻了人小心学便可——”
“陛下日理万机尚且有和我、和你昱公叔骑马围猎的时候,难不成我能比陛下还要繁忙些——”
虽未曾问,但陈之砚早已从身旁人前后的目光变化看出来了缘故。
正如曾经永宁郡主所言,他们这些世家大族、贵族公卿里的人自出生便被定义了一生,该学什么,不该学什么,该言什么,不该言什么,在这些利益追逐面前早就失了本心,没有了为人的纯粹,看似皮囊不同,实则皆如被百姓们供在神坛上的画一般,除了看似华丽恢弘的外表,自己的所思所想,所爱所恶早都被剥夺毁灭了个干净。
与那提线木偶,何异?
看着面前的上官令,陈之砚收回复杂低沉的心绪,一如既往地温和道:“今日你回去好好将养,他日带你出府骑马,闻一闻府外的香。”
见陈之砚已然说定,上官令再也没有劝阻的欲望,因为看着眼前这双盛着笑的眼眸,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若他日后都能这样对着她笑,往后余生的须臾数十年她惟愿过得再慢一些,再久一些。
待李绥与宝缨牵手回到帝后宝帐,便看到元成帝龙颜大悦地夸赞阿姐的马术、球技,众人围坐在那,也都是不加掩饰地点头应着。
“从前从未见殿下骑马,今日一看,才知殿下才是真正的隐藏高人,你们那一队既有殿下、又有阿蛮姐姐、还有宝姐姐,光这女将阵势便足了,我们哪里还剩半分胜算。”
听到沈青琅的话,一旁的三郎杨彻佯装不高兴地道:“怪道我们输了一个球,你还未上场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哪里赢得了。”
一听此话,沈青琅顿时又与杨彻吵闹起来,看得众人皆是无奈地摇头一笑,独元成帝高兴地道:“沈三娘子说得不错,今日虞娘巾帼不让须眉,堪为场上威风凛凛的女将——”
说罢,元成帝抑制不住地高兴,随即伸出手握住杨皇后的手,本能想要抽出手来的杨皇后面对众人祝福羡慕的目光,终是含笑看着元成帝含情脉脉的目光,听着耳畔的促狭打趣之声,却是觉得自己如今只像是戴着一张面具,那张面具早已黏在她的皮肉上,再也拽不开,除非能忍受血肉模糊之痛。
“这些日子你都以身子不适将我拒之门外,今夜可是不能了——”
听着元成帝亲昵地覆在自己耳畔咬字低语,杨皇后的一颗心没来由地坠落下去,下一刻便感受到那只再熟悉不过的手近乎贪婪爱恋与她十指交握,看着那抹温柔缱绻的目光,几乎毫不意外地,那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再一次涌上心头,让她几乎无法控制。
但她知道今日不同与那夜,眼前有太多双眼睛,每一双眼睛都可能会看出任何的意外来。
恍然间,她感受到耳边像是蒙着一层层的翳,只能听到周围人朦胧不清的笑声和说话声,而她却是脑中逐渐恍惚,仿佛看到了所有人都假装在笑,可一双眼睛却如夜枭一般死死地盯着她,等待着她的每一个错误。
这样的日子,她,能忍受多久?
又能控制多久?
渐渐地,杨皇后右手紧紧攥入手心,直到切实感受到指甲死死刺入掌心的尖锐疼痛,才让她能够短暂地清醒下来。
今日的这一切,或许本就是上天在告诉她,她的选择是没有错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