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连绵,自瑶离开魔界至人间生活,已是过了十数个月之久。
这期间,以宗死了,九玄换了新的掌门,据说是个年仅二十五岁的思字辈弟子,而她,不问世事,成为了凌曜,也愈发贪恋上了人间的生活。
戡普对瑶说过,“不拘去哪,玩累了我们便回去。”奈何瑶至今也未说过半个累字,所以他们这一行,便是到现在也未再回过魔界。
只可惜,那些她从来不愿意想起来的事,正断断续续浮现在她脑海中,瑶对于过往的记忆不是没有,而是非常淡,当这些碎片又重新拼凑起来时,她也十分迷惘,不知该相信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仿佛这些记忆的主角不是她一样。
她突然想回到那个初到人界时,戡普亲手为她盖的小房子中。
在人间生活的几个月,瑶走走停停,也曾抽空去了趟玉灵虚峰,几乎也踏遍了名山大川,但却一直不是她想安顿停歇的地方。
瑶推开落满一层沙土的大门,短短几个月,院子里已是风霜不已。
当她再回到甘州,三闸镇虽然已被朝廷夺回,却仍旧是战乱不断,经常有鞑靼将附近的几处小村落洗劫一空,夏季倒还好些,可是到了冬季...百姓们被掠夺了粮食,官府再不给些银钱上的补贴,根本无法熬过这漫漫寒冬。
瑶原本也不管这些,只道人终有一死,冥冥之中自由安排,至于死法,前世种因今世承果,又岂是她一己之力能改变的。
虽说戡普一直对她这个看法十分赞同,但人间走了一遭,看在眼里的风景太多,瑶更相信好人应当有好报,而不是讲什么今生来世的因果。
瑶在小院中住了几日便耐不住闲,打算下山寻一处活计,其实他们来人界时金银钱财也是带够了的,可瑶偏偏喜欢自己亲手赚。不知是怎么,瑶今日想当伙计,次日准有一间酒楼招人,明日想卖铁器,城内便有人开了一间乾钺阁,后日想做搬运工,十日之内居然有人开设了码头......
所以几个月来瑶荒废了修行,却练成了各门手艺,俗话说技多不压身,想来便是如此。
翌日,一早就穿戴整齐的出了门。
行至三闸村时,经过一家号脉问诊的幡号,竟排着一条老长的队。
瑶不禁纳闷,边境这样纷乱,竟然还有人不远万里到这来施医赠药。
瑶忍不住透过长龙般的队伍望了一眼,隐隐约约看清大夫是个年纪轻轻的男子,正一面诊脉,一面与患者细说病情,而他身旁的女子则负责书写药方,两人似是一对儿新婚不就的小夫妻,琴瑟和谐,眉眼里都是浓浓的爱意。
待瑶看见挂在诊案后面的幡布时,上面画着九玄的字样,她这段日子来都是避开九玄的人,也不曾见过九玄有什么医士,一时间不免充满了好奇,看来这位新掌门的行事风格还真是有别于之前那位只知道什么维护天道、满口仁义的以宗老头。
瑶一时也想不透是怎么回事,拉着站在长队最后的老人家问道:“老人家,那位给你们诊病的先生是九玄弟子吗?”
“是啊,先生人很好,免费给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看病。”老人家笑呵呵地说道。
“九玄不是在兖州境内吗,怎么会派人来偏远的甘州为人诊治?”
“小伙子,一看你就不知道,听说现任的九玄掌门一手创办了一支医堂,但凡是十二岁以下无门派的少年、不论男女,都可以免费到九玄学医,老朽的孙子和孙女也都在先生那里报了名。”
九玄开设医堂?近年来好多小门派都成了九玄的外门堂,这个医堂倒是有些新奇。瑶看着面前两鬓白的老人,少说也有五旬了,这把年纪孙子孙女不在身边伺候,享天伦之乐,日后怕是也再无福气。瑶问道:“可是一旦成为正式的九玄弟子不是终身不得离开九玄吗?老人家舍得?”
“我们能把孙辈送到九玄学医是莫大的荣幸,不必再跟着我们流离失所,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还有什么是不知足的。不瞒公子说,老朽的儿子在五年前的一次鞑靼偷袭中为保家人平安已经丧了命,只留下两个孙子一个孙女由老朽照看,就在前年,我那刚满十四岁的长孙也是被强行征了兵,老朽不想小孙子也.....”所以再是舍不得,也比让他的小孙子丢了命要强。
瑶点点头,宽慰了老人家几句。
说话的功夫,前面的人越来越少,眼瞅着已经快排到老人家了,瑶见这位年轻的大夫看诊如此快,心想这大夫莫不是糊弄一下了事,欺负他们都是不懂医术的人?
瑶站在老人身旁,便能清晰的听见男子为一位大娘诊病,道:“此病春秋二季容易复发,气候反复多变也会使病情加重,不过大娘不必担心,平时多注意防寒保暖,我再开几剂药方能痊愈。”
男子笑意盈盈的望了一眼身旁手执毛笔的妻子,吩咐道:“川贝三钱,麻黄、甘草两钱,桑皮、五味子、金...”
容颜姣好的女子莞尔,素玉般的手腕刷刷挥动,几行利落的小楷工整地落在白纸上。
“金银、黄芩、细辛各三两,半夏、牛蒡子、射干、连翘各半钱,水煎服,每日一剂,分早晚两次服。”瑶痴痴地盯着前方,迷惘地接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