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不比异域,从无刺青的规矩。而宫廷之中尤其如此,身为一国太子,明燎的礼仪与气度,理应成为天下楷模。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任明燎如何肆意,也不会无缘无故挑衅礼法。一定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变故,才让他不得不以一身刺青遮掩伤口。
姜云的丹青颇是不俗,即便心神大怮,她也能在一眼之间领会神韵。
这一幅八凤环颈的刺青图,比之浩瀚千古、无数名家,也可谓不输半分气魄。
若这是落在纸上的墨色,必将成为传世佳作,甚至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然而,这却是一幅伤人刻骨的刺青。
“别怕。”明燎的声音很轻,似是怕惊动了悲怮的妻子,“只是一个意外。孤要设法,给陛下一个交代。”
姜云沉默不语。
明燎慢慢起身,扯过里衣披在身上,隔绝身旁那一道湿润的目光。
他悄然揽住姜云,携她在榻前落座。不出意外,掌心的触感十分冰冷。
姜云的肩颈极为僵硬,明燎的气息对她而言,有些难以言喻的炙热。
这一刻,太子的目光,留在她的明眸之中。
“贺家阖族百余人,惟有瑾之从谋逆大罪之中脱身。他向陛下坦诚一切,阻止了一场惊天大祸。”
轻柔的视线缓缓垂落,落入太子妃的温情里。明燎轻声道:“如你所知,他是这无垠山河之中,最为仁善的人。”
贺周将军大义灭亲,挽狂澜于既倒,救了整个京城。
姜云仰起头,似有几分无措:“这件事,您和陛下不是早有预料?”
明燎看出姜云的失神,目光下意识地顿了顿。
太子殿下有心安抚,然而他们……停了一瞬,他的手指微微一扬,将她的青丝握在掌中。
姜云明眸微张,淌游的惊讶之中,流过一丝恍惚般的安然。
明燎见此,微微一叹。
而后,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讲:“自他而起,自他而终。孤与陛下料定一切,却仍然算错了贺瑾之。”
姜云稍稍皱眉。她迅速意识到,有一层惊人的秘密即将剖开。在这一个杀局之中,明燎唯一有心保护的,正是贺周。
一场浩大也荒唐的谋逆,正是百死之中的渺茫生机。这场大案,只是他为贺周精心准备的生路而已。
“瑾之匆匆面圣,却被皇后知悉。”
明燎的神色渐渐变冷:“在他出宫之前,皇后使人留住了他。”
姜云惊呼出声:“贺将军他……”
“嘶——”
她的肩颈紧紧绷着,牵动明燎手中发丝,激起一层绵密纠缠。
不痛,却牵了心。
明燎叹了叹,放缓神情,唇畔凌厉转瞬而散。
“你又何必非要打听。”轻飘飘的指责毫无力道,太子殿下难得无奈,“瑾之如此,你也如此。越是荒唐的事,你们偏偏越要接近。”
明燎深深看着姜云,眼底掠过一道晦暗:“何必再多一个伤心人?”
姜云的双颊轻轻鼓着,敛眉沉目,执着地问:“殿下又何必将一应过往埋在心里,您是大雍太子,有何事不可为?”
明燎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已将心意坦白诉说——正因身为太子,他才理应背负一切。
是非,善恶,对错,生死。
无从分辨的世情世事,他却必须做出权衡。
姜云叹了叹,再次仰起头:“先皇后,做了什么?”
明燎淡淡道:“计划一旦暴露,必然将是死路一条。她自知身临绝境,欲要毁掉瑾之的前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