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也轻也缓地斟一杯茶,把澎湃的心潮及时熄灭。
“彼时,我不信任陵阳侯府,也不信任并不相熟的徐太傅。”
往事悉如云烟,女子的声音浅淡矜持,还有一丝看破世事的从容与温润。
“姜家的人更不在乎我的死活。殿下或许不知,得那位高僧为我批命,陵阳侯甚至不曾与外祖去信商量,就急匆匆地为我收拾行装,送我离开京城。”
明燎忽而皱起眉。
太子妃无需旁人怜惜,他也不会小看姜云。只是姜励此举太过荒唐,但凡心有良知之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唐突冒昧地送去一个外孙女,倘若徐太傅不愿接受……
姜云笑了笑,借清茶润嗓,平静得一如往常。
“殿下知道,我从不认命,也绝算不上安分。”
明燎失笑,悠悠叹道:“当局者也清,太子妃的识人之能,在自己身上倒也奏效。”
姜云笑着点点头,眼中慢慢掠起追念:“临近江南之时,侯府的护卫耐心耗尽,我挑了一个月明星稀,天时正好的日子,孤身一人跑了出去。”
明燎若有所思地看向姜云。
她的暗示极为明显,但明燎仍然没有印象。
七年前,他奉命暗查江南科举诸事,隐瞒身份亲力亲为,行踪极为隐秘。
倘若遇上陵阳侯府的队伍,明燎绝不会置之不理。
以太子殿下的敏锐,无论侯府中人赶赴江南所为何事,他都会派人仔细查证。若如此,许多事,或许不会拖到今天。
姜云轻叹:“此事说来似也荒谬……”
“我沿着河寻找人家,找到一位借着晨光浣洗衣物的姐姐。”
即使只是路遇之人,她也不愿放轻警惕。
姜云的经历使她比同龄之人机敏太多,直到精挑细选,选了一位绝无威胁的老婆婆,她才肯收起戒备上前搭话。
“虽然境遇不佳,但侯府底蕴如此,即使不受重视,也能拿出几样贵重首饰。我与那位姐姐换了一身素净衣裳……”
历遍春秋再回想,姜云竟不自觉地笑出了声:“也是天意如此,若我晚去一步,就只能换到湿衣裳了。”
明燎静静地看着她,没有错过姜云眼底的释然与淡泊。
但她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明眸之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后悔:“姜云自认见遍丑恶,也能明辨是非曲直,那位姐姐是个好人,但……”
姜云闭上眼,沉沉一叹:“那般境况,她大抵也能看出什么。见我不愿现身人前,姐姐便说,回家给我找些散碎银子,让我等她片刻。”
明燎眉峰一扬,低低笑道:“你不会听。”
“对。”姜云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茶盏,眼帘始终深深垂着:“我怕自己看错人,也怕耽误时间,只是当时,我无路可走,实际也悄悄跟在她的身后,以此辨认方向。”
“胆子不小。”明燎意味不明地评价一句,也斟了一杯清茶。
姜云听出了他的微嘲,但也无意回应。
年少任性,没什么好辩驳的。
她慢慢地举起杯子,临近唇边却又放下,决心一气道尽前尘。
“怀璧其罪。我为避祸遮掩身份,那姐姐却路遇歹徒,因一枚扳指招来大患。”
姜云的手指已经攥紧,死死扣住茶盏边缘:“对方垂涎她的美貌,何况她还得了一份意外之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