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自然不会只有这一处烛火,不过入夜之后,在如此宽敞的寝殿里,只有最邻近几盏灯能够用以照明。
渺远的明灯乘风摇曳,姜云眼前只剩下一片昏沉的剪影。烛影摇红,她循着目光所指找到明燎,她没有移过神,他也不曾动过身。
夜色在平常又不平常的静谧中渐渐加深,明燎忽然打破沉寂:“转身。”
姜云不曾反应过来,却下意识地听从他的命令。最后一丝烛光随着这个动作在她的眼底消散,直到彻底陷入夜幕,姜云才顾得上思索明燎此言之意。
她嫁入东宫是为冲喜。太子明燎,患了急症。
仗着他看不见,姜云死死抓着厚实的被。他可是当真身有严疾?
明燎方才的声音听着与往日并无不同,但想必即使病重,他也是能忍则忍,不会轻易表现出来。
夜色深沉,又有罗帐阻隔,就算睁大双眼,也不可能看清他的身形。何必特意要求她避这个嫌,以至于将真相点明?
她直觉这里面有些异样。京中对明燎的病传得很是玄乎,在此之前,姜云其实并不相信。他们说得哪里是生病,那样子分明是中了邪!
但明燎在隐瞒什么?他究竟怎么了?
这一天一夜的经历如同乱麻,紧紧缠绕在她的周身。阴谋,试探,党争,但有一步踏错,可能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今日见过的所有人,说过的所有话,尽数涌入姜云的脑海。她累了,但明燎的病情使她夜不能寐。她被迫在心头重走皇城路,思绪忽然回到水乡福地。
她的外祖听说陵阳侯府的打算,一生淡泊的人,在她回京前的那段日子里,翻来覆去地把狠心绝情的姜励骂了一遍又一遍。
见姜云满不在乎,老太傅再也顾不得君子气度。他死死抓着姜云的手,自喉中挤出几个字:“你到底懂不懂轻重。”
姜云轻笑着劝他:“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再说,哪里不比陵阳侯府强?”
是如何哄好的来着……姜云竟记不清了。她只记得一连好多天,大雍的文人表率,天下士子共同景仰的徐太傅,一见她就吹胡子瞪眼,活像个老小孩一般。
她忍不住无声一叹。外祖自逐于江南,是整个大雍的损失。
两代帝师,弟子千人,姜云若不愿嫁入东宫,以徐太傅的超然地位,总有办法为她周旋。但姜云从容地告诉她最亲的外祖:“我愿意。”
她知道老太傅与太子关系匪浅,也曾数度听他盛赞太子的胸怀与天资。姜云生在侯门,无力掌控自己的婚事,嫁给谁,对她而言,没有什么不同。
选择危难中的太子,她图得当然不是太子妃的虚名。姜云想做严冬中的烈火,做雪中送炭的谋臣。
她想堂堂正正地请徐太傅回到京城,让他血脉里的风骨成为大雍的文名。
她早就打定主意辅佐太子,更何况,他还是她失而复得的故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