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家丁,将一条马鞭递进来,屋里的亲随接过马鞭,对着王蒙作揖,然后鞭子不急不缓,不轻不重,抽打在子西身上。子西知道亲随不敢下重手,也是在做样子,尽管做样子,马鞭落在子西这样一个从小娇生惯养,不曾吃得半点苦头的富贵公子身上,也疼得他浑身抽搐。一开始子西还忍着不啃声,十来下后熬不住了,大声哎哟起来。
听到儿子惨叫,王蒙的头低得更低,几乎额头紧贴着桌案了,可他不让亲随住手。
堂屋外的其他侍从,听见子西从没声音,到哎哟大叫,再到轻微呻吟,感觉到事态不祥,几个人窃窃私语商量几句,立即跑进后院去禀报夫人。王夫人听说情形,不顾平日夫人的威严,边往前堂小跑,边擦满脸眼泪。
王夫人进屋,执鞭的亲随随即停手。夫人给王蒙请安,侧侍在他身边,小心地问:“老爷,咱们就这一个儿子,他犯了什么过错,非得如此?”
“什么过错?还不是你平日娇纵的?我昨日罚他在廖一轩自省,今日他就逃出去去子田的婚礼,还打扮成个小厮的样子,成何体统?想我王家,世代大族,门第高贵,何曾有嫡传子弟,无故打扮成下人的?辱我门楣啊。”
王夫人擦了一把眼泪,略略思索,回道:“老爷所言不差,大族子弟,该有士族风范,但子西这孩子,平日里怜贫惜老,书画兼长,于黄老镇静之道也善钻研,我们大家遗风还是没有丢的。”
王夫人几句话,说到王蒙心坎上,他深锁的眉头稍微舒展,长叹一声,命子西退下。他和王坚兄弟两个,哥哥王坚雄才大略,精神满腹,撑门楣、耀祖宗,而他本人则稍显平庸,虽然有世家遗传的财富,以及哥哥在朝廷的襄助,他保持富贵生活丝毫没有问题,但他多么希望这个独子,能够身段柔软,胸有韬略,好弥补自己的不足。当时东晋士族,以清谈为本,所以王夫人这些话,倒是也解了他的怒火。
四个子西屋里的丫鬟进来,扶了子西一步三颤出去,王夫人爱子心切,跟着也去看子西,儿子从小没被这样打过,只希望不要伤筋动骨,否则她也不想活了,想到此处,她的眼泪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滚落,湿透了随手的巾帕。
子西挨了打,身上隐隐有血痕显出来,天气又热,汗水浸渍着伤痕,鞭子抽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他额头布满汗珠,嘴唇惨白,咬着牙,紧紧捏着娘的手,忍受消肿散瘀药物涂抹时的痛楚。此刻,他忽然想起新嫂嫂看他的眼神,虽是无意,但那眼神看过来时雅致的姿态,令他全身心沉迷,仔细体会,居然忘却肉体的疼痛。
王蒙犹自坐在案后发闷,子西的事就这么过去了,他又担忧朝政,他们君臣南渡有几年了,但与江东大族之间,始终存在隔阂,最初是完全没有往来,经过他哥哥王坚的努力,这几年接触渐多,也获得一些南方世家认可,但总是貌合神离。
有个丫鬟近来给王蒙换茶,王蒙才想起来什么,他叫一声:“来人”,两个亲随过来作揖,他吩咐:“温修打二十鞭,以后不用跟着子西了,作个杂役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