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盐背着包提着礼物从公交车上下来时,被眼前环境优美、高楼林立的高档小区吸引了目光。走到小区门口,岗亭的保安尽责地拦住他:“外来人口要登记。”
时盐点点头,配合地在本子上写下自己的信息,问道:“您知道十六栋怎么走吗?”
保安给他指了指方向,他道谢后进了小区。走在花草繁茂的中心花园里,时盐的内心涌入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他控制不住地想:为什么妈妈当初没有带我走呢?
和小区住户擦肩而过,他又不自觉地藏了藏手里的礼盒,送这个会不会还是太过寒酸?到了十六栋,他按响了门铃。单元门很快打开,时盐看着眼前的楼梯便开始往上爬。
近乡情怯,越是靠近越是忐忑,时盐脑子里不断演练着见到张如云第一句话该怎么说,也焦虑着这么多年没见,他是否能认出她?
陷入思绪中,不知不觉爬到了七楼,还没顾上喘气,时盐一眼看到一户人家敞开着大门,一个穿着素雅连衣裙,围着毛织披肩的中年女性站在门口,朝着另一方向张望着。
“妈妈!”时盐脱口而出。
张如云听到声音,转过头愣愣地看着时盐:“你……你怎么……没坐电梯?”
“啊……”时盐脑子里一片空白,方才练习的问候语忘得干干净净,他尴尬地挠挠头道:“我不知道有电梯,我没注意……”
张如云仔细地打量着他,眼中带泪,动容道:“你长大了,小盐,妈妈差点不敢认你。”
时盐几乎把口腔内壁咬破,他尽全力忍住想要痛哭一场的冲动,压抑着声音道:“妈妈,好久不见。”
被张如云迎进屋内,时盐就要把手里的礼盒送给她:“妈,这是我给你买的,新年快乐。”
张如云推着他的手不肯接:“你来看我还带什么礼物?我不能收。”
她无论如何也不收,时盐也只好继续提在手里,想着走的时候再悄悄留下来。他被招呼着坐在客厅,张如云转过身走向吧台,问他:“你想喝点什么?咖啡?茶?还是果汁?”
时盐拘谨地答:“我想喝点甜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那就果汁吧。”
张如云准备果汁的时候,时盐正小心地打量着这间屋子。客厅很大,装饰精致豪华,地板擦得锃亮,实木家具看起来无比厚重,看得出来房间很多,不像是一个人住的。这么想着,时盐的目光突然被电视柜上的一个相框吸引住。他站起身,走到电视柜前蹲下,仔细地看着上面的相片。
那是一家三口的合照,张如云、一个高大的陌生男人,还有一个眉眼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小女孩。
“冬天喝冷的伤胃,给你热了会,你看……”张如云端着果汁走过来,看着他愣愣道:“你在干什么?”
“妈妈,这是你的女儿吗?”时盐回过头,指着相片里的小女孩笑着问她:“和你长得真像,真可爱!”
张如云这才笑了笑,把果汁递给他:“是啊,这是茜茜,今年才六岁。”
时盐又看了两眼,这才不好意思道:“他们在家吗?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没关系。”张如云坐在沙发里,饮了口茶:“她爸爸带她出门玩儿去了,小孩子嘛,在家一天也待不住。”
时盐不傻,自然知道张如云是故意支开了自己的丈夫和女儿,他看着动作优雅地倚靠在沙发上喝茶的女人,已经找不出当年给自己麻利地包馄饨的样子了。
他规矩地捧着果汁回到沙发上坐好,张如云问他:“小盐,你现在还住在曲水市吗?”
时盐点点头:“是的,还是原来的老房子,妈妈你还记得吗?”
张如云淡淡地说:“当然记得,只是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时盐想起张如云不愉快的过去,当即转移话题道:“妈妈,当初你离开曲水后,是怎么来到宁阳的呢?又是怎么有了现在的家庭的?”
听到这个问题,张如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甜蜜的笑容,她感叹道:“也许是我前半生在时明义那里吃了太多的苦头,老天爷看不过去,才让我在后来遇到了我现在的丈夫。”
原来,张如云当年为了逃离时明义,孤身一人来到宁阳重新开始。此前,她因为生养时盐已经好几年没有工作,来到宁阳后四处投简历,却找不到专业相关的工作。最终,只是得益于本身姣好的容貌气质,在一家创业公司当了文秘。
张如云作为秘书与年轻的老板交集甚多,不久后,两人产生了感情。本来张如云因为时明义带来的阴影一直抗拒再次步入婚姻,但这次她的运气不错,她的这位老板耐心地给她找了心理医生,陪她看病治疗,为她疏导,最终两人结婚,几年后生下了女儿。
张如云笑着说:“我很感激我的丈夫,他让我再次相信了爱情和婚姻,给了我第二次人生。我现在有了茜茜,也有了还算富足的生活,多亏了他。”
时盐为张如云的经历由衷地感到开心。只是他没想到张如云离开时明义后,仍然愿意将人生托付到另一个男人手上,他想了想,说:“妈妈,知道你过得很好真是太好了!希望你能一直幸福下去,不过,如果以后你有什么困难,也可以告诉我的,让我也帮帮你。”
张如云礼貌地笑了笑,有些不置可否。
久别重逢的母子俩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这时,家里的保姆按时过来准备中饭,看到沙发上的时盐,友善地笑了笑:“太太,你有客人?”
张如云偏过头说:“是啊,一个朋友,小菊,中午加几个好菜。”
时盐连连拒绝:“不了不了,妈……啊,不是,我中午还是不留下来吃饭了,一会就走。”
张如云劝道:“留下来吧,小菊的手艺很不错,烧的排骨比我做的好吃多了,来尝尝。而且茜茜和她爸爸在外面吃,不回来的。”
时盐却坚决推辞:“真的不了,我买了下午一点的车票,一会就得走了。”
张如云见状也不再拦他,小菊走过来凑近张如云小声问道:“太太,那还给先生和茜茜准备午饭吗?”
张如云尴尬地看了时盐一眼,时盐装作没听到,于是她朝小菊安静地点了点头。
时盐此时就想走了,他幻想过无数种和张如云见面的场景,却独独没有想过,比陌生更疏离的会是防备,这使他如坐针毡。张如云甚至没有问过一句他过得好不好。
小菊进了厨房准备中饭,母子俩一时有些尴尬的沉默。张如云看了他两眼,率先打破沉默道:“小盐,你这次过来还有什么事吗?”
时盐咬了咬嘴唇,他深吸一口气,问道:“妈妈,你……你不问问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吗?”
张如云眼神柔和,她轻声笑道:“小盐,看到你长得这么高、这么帅气好看,我知道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不错吧?是不是已经上大学了?在哪个大学读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