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背上扛着两个24寸行李箱，一手拎着三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子，在午后38度的艳阳下汗流浃背时，上街游荡的时盐在旁边巷子里堵住了同班的钱子希。
“哇哦，这么多红票子！你这是给大牛交保护费交上瘾了啊？”时盐两手扒拉着一个黑色钱包，一张张数着钱，胳膊肘费劲抵着想要抢回钱包的钱子希。
钱子希瘦瘦小小，戴着副黑框厚底眼镜，一副书呆子模样，全身上下只有嗓门大得出奇：“钱包还我！你敢抢我的钱！你还我钱包！你这个贱人！垃圾！”
“哟，嗓门儿还挺大！”时盐不以为然地瞟他一眼，顺手从钱包里翻出一张五十、一张二十塞进自己兜里后，把钱包拍在钱子希胸口：“大牛他们抢你钱的时候，怎不见你嚎呢？你给钱不是给得挺顺手的么？怎么他是你大牛哥，我就成了贱人垃圾？”
钱子希抱着钱包涨红了脸，一边伸手拉扯他的衣兜一边大喊：“你就是个人渣！败类！你赶紧把钱还我！你信不信我让大牛哥来教训你！”
时盐推了他一把，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你让他来，我等着。”
“你给我站住！我跟你爸说去，让你爸打死你！“钱子希站在原地尖叫道。
时盐这时已经走出巷子口，抬眼看着一家三口站在一辆面包车前对他行注目礼，还有一个男生，修长挺拔的个子挂了一身的行李，违和得像一株头重脚轻、硕果累累的白杨，行李绳在肌肉线条起伏的臂膀上勒出几道红痕，他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埋着头继续往背上加行李。
“麻烦您帮个忙。”李牧对站一旁的夫妻说：“往我背上再横着放个箱子。”
“哎呀够了够了，小哥，你扛这么多吃不消啊，分几趟慢慢拿吧，我怕你上楼摔了。“妻子对李牧说。
“你做什么！光天化日的，哪儿来的混混敢当着我的面抢钱！”丈夫对时盐喊。
“没事的，上下楼更累，我一次多搬点，少跑几趟。“李牧说。妻子只好搬起一个箱子往他背上放，轻手轻脚地，担心那瘦削背脊被压断。
李牧转身就朝楼里走去，一错眼，看见那抢钱的对怒气冲冲的丈夫毫不理睬，只转过头朝巷子里笑着说：“那你赶快去找我爸告状，拜托你啊，让他知道他儿子为了给他挣钱是多么努力。”
丈夫见自己被无视，心生不满，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教训人，妻子一把抓住他：“哎！你干什么呀！别惹事，孩子还在呢！”
拉扯中，时盐朝这边撇了一眼，漆黑的眼瞳，眼神空洞冷漠，二人愣住，他攥着兜里的钱走了。
钱小希这时才从巷子里慢吞吞地走出来，怨毒的眼神穿透厚厚的镜片。妻子问：“没事吧？小同学，要不要帮你报警？”
他变脸一般，乖巧地笑着说：“没关系，没多少钱，谢谢叔叔阿姨！”
“没多少钱那也是钱！这是学生还是附近的混混啊？年纪轻轻，太嚣张了也！“丈夫愤愤不平。
“他是我同学，和混混也差不多，没什么家教的。“钱小希看了眼躲在父母身后的女生，笑着问：”我是曲高的，你们是今天刚搬过来的吗？”
“那太巧了，我们女儿马上来曲高上高一。”妻子一脸愁容：“怎么感觉这学校风气不大好啊，孩子不会受欺负吧？”
“不会不会，我们曲高氛围还是很好的。”钱小希笑嘻嘻地说：“只要别惹刚才那人就行，他叫时盐，见着他还是绕道走。”
丈夫粗声粗气：“怎么？有这么个道德败坏的学生你们学校也不管管？他爸妈呢？怎么不教训教训他。”
“别又是被家长溺爱大的，给养歪了吧。”妻子嘀咕道。
正说着，李牧又搬完了一趟行李下楼来，不停歇地搬起箱子继续往身上扛。
钱子希瞟了他一眼，觉得这人脸生，于是继续说道：“谁知道呢，他这人神秘得很，三天两头逃学逃课，老师管不着他。不过我之前见过他被他爸追着打，真的是往死里打，那叫一个凶！”
“那可真是死皮赖脸，打死都不听话。”丈夫不屑地摇摇头：“这种孩子这辈子就废了。”
李牧这次只扛了两个蛇皮袋子，但手上搬了三箱书。这家人行李不算多，但书也太多了，抬在手里死沉死沉。烈日当空，他浑身在水里泡过一般，大脑一片混沌，在失去思考能力前，他唯一想到的是：下次接单前，一定要先说好，书籍得另外收费。
花了两小时帮一家三口搬完家，李牧在面包车上怼着空调出风口一阵吹，发红的皮肤渐渐恢复了白皙颜色。他到信隆车行还面包车，交了30块钱租车费。
车行老板杨哥看着他问：“怎样？下午一趟赚了多少？”
李牧拿过湿毛巾擦着脖子：“还行，扣掉你的租车费，净赚70。”
“这就叫还行啊？我的兄弟？”杨哥不可置信地盯着他：“40度的天气，你这赚的完全是辛苦钱啊！”
“就是这种天气才好接单赚钱，没人跟我抢单子嘛。”李牧笑笑，转身骑上停在门口的小电动：“走了杨哥。”
“又接到啥单了啊？”杨哥抱臂靠门边问他。
“送外卖。”李牧清朗的声音远远传来。
“潮夜”，曲水市有名的“大学生不夜城”，吃喝玩乐项目一应俱全，而且消费不高，再加上附近有着名的兴怀大学和若干职校，得到了大量有钱有闲的大学生的光顾。
此时，潮夜二楼的一间包厢里，钱小希从钱包里抽出所有的红票子，横捣竖捣给码得整整齐齐，恭恭敬敬地双手递出，交给一个叼着烟的寸头。
“那个，大牛哥，这是小弟孝敬你的，请收下。”钱小希畏缩不安地隔着厚底眼镜看向寸头。
牛晨一把扯过钱，舌头舔过大拇指，一张张地数着：“一、二、三……九、十！你小子可以啊！”他拿着钱往钱子希的脸上甩了甩：“平时收你十块钱都费劲，这次怎么？嗯？你家发达了？”
“哈哈哈哈！”一旁围着的一圈男生哄堂大笑，一个抹着一头发胶梳着背头的男生起哄道：“谁不知道你家就一个病秧子老头啊！你上哪发达啊？天地银行吗？”
笑声更剧烈了，牛晨也跟着哼笑了两声，转头大吼：“吵什么吵！给老子都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