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千米高空毫无防备地撞入水中,巨大的冲力饶是玄羲也闷哼一声。他眉头蹙起,左手揽紧男人,缓了下,抬眸看向四周,欲带着男人离开。
正要动作,他眸光一凝,陡然看向湖底深处。
沉沉水色中,一切就像是无声的默剧,潜藏的危险蠢蠢欲动。
可谓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玄羲面无表情,身形一转,揽着男人往上游去。与此同时,深处的水怪大张着嘴,尖牙利利,折出刃尖般的幽光。
巨大的湖泊中,两道隐隐的人影仿若是渺小且鲜美的鱼饵,他们的身下是无尽的深色,像是幽深的湖底,可这深色仿若漩涡般距离水面愈近,甚至能隐隐看到暗绿的芒光。
是水怪身上的鳞片。
数只大小不一的猩红眼睛挤在看不出形状的肉块中,瞳孔不断放大缩小,恍若地狱的凝视般直勾勾地落在前方不远处的一抹白影。
在又一次堪堪躲过不知哪儿来的触肢,玄羲的唇角已完全失色,他垂眸扫了眼,怀中的男人侧脸贴在他的胸前,完全不知面临性命之忧,睡得很是安稳。
——在入水之后,玄羲便给他贴上了能过滤空气的凝膜。
会下意识救他……玄羲眼中不清神色,身形蓦地顿住,面前,一根深色尖段自下方陡然扎出,荡出的水纹都似带着锋芒。
身后紧追不舍的水怪似乎并不着急吃掉他们,反而是逗弄戏耍着,慢慢将食物剿进自己的包围圈内。
这凝膜并非专业的装置,只能短暂地维持一小会儿,而他也已近极限。玄羲嘴角微抿,在水怪又一次伸出触肢时,紫眸微凝,不退不避,直直迎上。
“噗——”
状似平静的湖面中,忽而响起一声破水声,接着,便有道暗影自内飞出,一路咔咔嚓嚓拦折了数根枝杈,嘭得一声摔在地上,巨大的冲力使之在潮湿的泥土地面上擦出一道长而深的划痕,最后撞到一块半人高的怪石,止住了身形。
“咳。”玄羲闷出一声,一缕鲜血自失色的嘴角缓缓淌下,在白玉般的皮肤上,更是惊心。
他半阖着眸,喉结微滚,压住到嘴的腥气,喘息着平复体内翻涌的气血。
林间树叶簌簌,空气湿润,远远近近传来各声不一的虫鸣。巨大的树木遮住了明亮的月光,好在满是腐叶的地面或是藤蔓缠绕的树干上,冒出大大小小的、会发光的蘑菇,晕着淡淡的光圈。
那湖水似乎有古怪之处,终端竟无法唤起,而身上其他东西,都被玄羲当作累赘在湖中丢掉了。
他们现在,只能暂时依靠自己,在人们寻来之前,活着。
玄羲伸出手,虚握了下,掌心中,几不可见地闪过一丝透明的晃影。
不知为何,他这次自醒来后,灵缎之力极为虚弱,甚至不足全盛时期的百分之一,且无法达到之前那般的恢复速度。
难道是因为迟迟没有定下结契的原因么……
——在羲族中,若是达到一定年龄没有进行契印,灵缎之力便会自行消退。
他百年前坠入噬空域时,仅27岁。这在平均年龄将近两百岁的羲族中,可谓是年轻无量。
而契印年龄的底线是28岁。
第一次醒来后,尚有六个月的时间余地,而现在,只剩下不到一个月了。
碍于他精神域中的血脉之力过于浓厚,羲族中竟无人能抵得住契印的冲击。当时族内长老们急得上火,白胡子都快薅秃了,直到胧儿主动前来。
结果竟然成了!
长老们欢天喜地,就差载歌载舞了,简直比看到自己的孩子找到合适的伴侣还要开心。
上次出现了意外,而现在临近期限,不论如何也必须马上进行结契。所以当玄羲醒来后,尚未完全恢复,就被长老们明着暗着催来了月族。
可他们不会知道,两人的婚礼本就是一场毫无感情的交易。而玄羲,从始至终,没有结契的打算。
玄羲之所以会前来,无非是双方履约而已。
但这次醒来后,他却明显感觉到凝灵缎中少了些什么……
怀中一直没动静的人忽地动了下,玄羲面色淡淡,垂眸。
昏睡的男人除了身上湿透,沾了泥,肩膀衣物碎了些,露出些许覆着红印的蜜肤,其他似乎并无大碍。
——即使被圣泽独角兽咬住了肩膀,对待雌兽颇为温和的独角兽也并未真正咬伤男人。
而这时,男人眼睫颤了下,缓缓睁开,黑眸中尚带着茫然的水汽。
两人默然对视半响。
旁边树叶簌簌,钻出只拳头般大的灰毛鼠,滴溜溜的黑豆眼瞧着两人,歪了歪头,“吱”了声。
周牧终是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星主的……他眼中缓缓浮出愕然之色:怀中?!
他胡乱撑着身子坐起来,张了张嘴:“我、你、这怎么……”
玄羲淡声道:“你被独角兽叼走,我救你,掉进水里,现在暂时安全。”
周牧愣愣地“啊”了声,他脑中的影像还停留在与黎安对望时。现在对上那雾色紫眸,一时感觉在做梦般。
风一吹,浑身像是裹在寒冰中,周牧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身子打颤,牙关都冻得咯咯响,这可不是在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