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不记得,我在这所禁宫里待了有多久。
我是莉莉姆·伊西斯。我是莉莉丝·伊西斯的女儿。我的父亲是第五狱的魔王,也是司掌愤怒的魔君,唤作萨麦尔。但我不喜欢这个父亲,就当作我没有这个生父好了。
至于我和我的妹妹,为何被关在塞米勒米斯,我倾向于这都是我生父的错。至于为何,且待我一一说来。
塔尔塔洛斯的第一任魔王死在了永恒之夜。而这引起了塔尔塔洛斯的动荡,并且成为了神圣之战的导火索。这位魔王就任的时间并不长久,他受了许多的苦难,执政未满三万六千年便去世。在魔王死后,现任的地狱首相,也就是亚巴顿,率领众民,素服举哀,接连七日。
魔王逝世后,天国的四大天使,就是米迦勒、加百列、拉斐尔、乌列尔,亲手撕毁了和平条约,率兵攻打塔尔塔洛斯。
战火从第一狱烧到了第九狱,光明的魔法摧毁了上千座城池。无数魔族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但在我看来,他们是罪有应得。
在那段时间,天使和魔族互相仇视,达到顶峰。而在米迦勒攻破潘地曼尼南的王城时,他做出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决定。
他从骸骨圣堂之中夺走了路西法的尸首,并且逼迫地狱首相交出了魔王尸体的归属权。
我和妹妹,那时也不过是数岁的天使,并不知晓这是何种用意。
那时我偷偷地站在我母亲的身后,看着四位天使长将魔王撒旦的尸体带走。
战争状态结束后,天国宰相梅塔特隆负责与地狱的对接工作,他是赛厄斯和约的起草人。
在和约中,塔尔塔洛斯放弃了提尔纳诺岛的管辖权,弗里达大陆的主权归于生长于此的光明精灵与黑暗精灵。埃特曼南基、齐格拉特、塞米勒米斯成为中立区,不受管辖。任何造物想要进入这三城,则不可流血害命、不可奸淫他人。
之后,埃特曼南基被四大天使设下四道结界。目前为止,没有魔族能够打破水火风土四道结界,唯有余下的地狱六君主,有进入埃特曼南基的资格。但老弱妇孺可进入埃特曼南基的外围,寻求庇护。顺带一提,恶魔上级议会的成员不可进入埃特曼南基,因他们曾对魔王口出羞辱,施加暴行。
亚巴顿则在赛厄斯和约签订以后,正式宣布王位空置。沙利叶成为代理君主,临时摄政,史称沙利叶一世。
沙利叶摄政后,废除多项对魔族的政令,并且多次下调赋税,开放地狱多个通商口岸,并且与罗希之城开展商贸合作。
在光明圣历第二纪元时,天国派出炽天使拜丘、西利亚、扎希尔、司德瑞尔、埃亚欧斯、亚都纳尔、斯尔提尔、杰乎迪尔,进入潘地曼尼南的外交代表机关,成为外交特使。而卡麦尔作为第一任魔王的亲信,前往罗希之城。
没有人知道魔王路西法被天使葬在了何处。但在天堂和地狱推行通用立法的第四千年时,天国副君米迦勒来到了潘地曼尼南,随即而来的还有路西法的棺椁。
路西法依旧被米迦勒安葬在骸骨圣堂。米迦勒不愿让魔王下葬,便将魔王的遗体保存在水晶棺之中。而据我父亲所言,米迦勒与加百列分别在魔王的遗体上涂抹了玫瑰油和香膏,这才使得魔王尸身完全,保存至今。
但我始终觉得可笑。不知这天国副君与从前的魔王是何等关系,他们竟然由一个天使来照料魔王的遗体。
这位魔王的功过并非我能评判,但我为了这事,觉得可悲。他死前没有受到这样的优待,死后却不得不受众民敬仰。他的死带走了堕天使的信奉和敬仰,但他的名字却为地狱带来了新的战火和灾难。
而我从我父亲和母亲的只字片语中,我听到了以地狱首相为首的亚巴顿等魔族对魔王实行的政治构陷。
魔王死前几乎不能管理一切政务,而他重病缠身、痛苦不堪,且在这种极为可怕的政治迫害下死去。而在他死后,我和莉莉娅·伊西斯降生,但公爵巴弗灭借此攻击萨麦尔,认为我和莉莉娅的诞生是促使魔王路西法死去的原因。
一时间,众人对我和莉莉娅冷眼相待。而我站在冰冷的灵柩前,挥手施法打开了魔王的棺椁。这激起了天国副君米迦勒的怒火,当然,他没能赏我一耳光,因我将我手里的沙仑玫瑰放进了魔王冰冷的双手中。
我问他,生前得不到恩封,死后得到了平反和名誉,这对已死之人来说有什么意义。何况魔王已含冤而死,即便在诸天开设纪念馆,在天堂的圣人历上重新加上魔王过去的名字,也不过是作给死人看的。要是真心在乎,何必在光明圣历第一纪元时才重新开放白之宫,并且建造云之宫多玛斯。
一头火红色头发的撒拉弗沉默地看着我。他走到我的面前,告诉我,魔王本打算将我和莉莉娅过继给他,如果路西法没死,我和莉莉娅会成为潘地曼尼南的公主,塔尔塔洛斯的皇女。
但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我的父母虽没有如同其他高位魔族一般貌合神离,但他们不在乎我和莉莉娅的感受,也许他们也暗地里认为,我们的降世是害死魔王路西法的元凶——因为魔王在死前与我的父亲讲述了一个预言。
我很清楚,是我的母亲,在怀孕时得知第一任魔王溘然长逝,便惊动早产,与我,与莉莉娅,没有一分关系。沙利叶叔父在光明圣历第三纪元建成塞米勒米斯和白银之宫,也是为了纪念魔王路西法,与我们姐妹,也并无关系。
莉莉娅十分担心我。但她性格比我软弱一些,不能辨清这些道貌岸然之流的真面目。于是我接着说,若是路西法在世,他不会再选择成为魔王,而会放任潘地曼尼南沉入深渊。这里的一切不值得已死之人的留恋。
那时叫作加百列的天君气得浑身颤抖。我看到他手中的朗基努斯之枪发出圣光,但我不打算叫他这么杀死我。
我走到天国宰相梅塔特隆的身前,请求他们尊重逝者的遗愿,不要让路西法的名字继续活跃在书籍和辞典之中。魔王死前尚且不愿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死后更不愿自己的名字永久地流传在流言蜚语里。
我说,语言是口舌发出的刀刃。他们不该平复过去,因为过往无法更改,只会让一切都纠缠不清。沉默对他们来讲,会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我说,地狱不再需要一位新的君主,也不再需要战火与鲜血的洪流。
过去的魔王将无辜之人下放到死牢或是流放到边境,证明他无法拥有足以与王冠匹配的荣耀,无法拥有掌握财富的素质。但他履行了魔王的义务和责任,理应得到属于他的辉煌。但他在死后并未得到作为一位君主应当享受的国葬,即便首相率领臣民举国默哀,对魔王来说也不过是一种羞辱。甚至在魔王死后,自己的尸首都被毫无尊严地带走,又被毫无尊严地送回来,这和礼待可毫无关联。
那时我见到一个头上长着三只角的大恶魔与一个白发红眼的堕天使脸色发白。而米迦勒向我颔首,便与地狱首相亚巴顿商酌,要重新为路西法举办葬礼,并以国葬规格将其下葬。
你若要问我,我为何知道和撒旦有关的一切,那我就将这件事的原委告诉你。
我在早年时,曾飞入潘地曼尼南的王城,在黄金之宫保存档案的地方发现了魔王路西法的遗书。这些遗书本应当由我的父亲来保存,但我的父亲还是将路西法的遗书保存在黄金之宫。潘地曼尼南是玛门为路西法的政权建立的王城,即便路西法死去,我的父亲也认为他属于这里。
我在魔王的遗书中得知,他并不希望自己死后能恢复多少名誉,只希望自己死后能有完全的躯体,能以完全的姿态被葬入冰湖之中——但我清楚这是一个恶毒的诅咒。
冰湖作为极寒之地,即便如今有堕天使与魔族能够出入冰湖,却总是被冰湖中的寒气所伤。要是真葬在冰湖里,只怕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复生的机会了。
并且,当时加百列还未用长生的膏油保养魔王的躯体,拉斐尔还未能修复撒旦尸体上的伤口,也称不上什么完全了。
但我看着冰棺之中的路西法,他的面孔似乎与他生前的画像并无差异。他死后的容貌还是如同从前一般,看上去十分完全,依旧有着高贵的仪态。兴许他得到了炽天使长的看顾,不至于变成他在遗书之中所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