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都过去了。”眼看爸妈又要吵起来，楚帆连忙做和事佬。
听到儿子的话，李煜脸色柔和：“不吵，我们专心开车，不理他。”
楚帆点头，说道：“爸，以后叫我爷爷奶奶少干点活，种庄稼当娱乐当锻炼身体就行，别风吹日晒的，累坏身体。”
“你自己跟他们说去。”楚霸冷哼。
“我肯定要说，人多力量大嘛，我们三个一起劝他们。”老爹还生气，楚帆也不在意。
走了一个小时的高速后，陆地巡航舰驶上国道，再驶进县道，最后驶入无名道路，飞奔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
天渐渐暗下来，山下亮起一盏盏昏黄的灯。
有时候，也能看到远处另一座山的半腰上出现点点黄灯。
当黑暗完全笼罩大地，公路之外的灯就像浮沉在海面上的星光，陆地巡航舰是静止的，星光随着波浪起起伏伏，大起大落。
一盏盏灯，把黑夜烫出一个个洞，陆地巡航舰沿着面前那束光艰难前行。
楚霸望着车窗外愣愣出神，从故乡抵达蓉城的这条路，二三十年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仅它本身从泥土碎石阶段到豆腐渣柏油路再到如今的一马平川钢筋混凝土水泥路，就连它周围的村落，也在不停地变迁。
唯一不变的是它的行进方向和路径，固执地坚持着原来的自己。
很多时候，楚霸总在想，没有当初的他，老婆会过得比现在开心很多倍吧。
如果现在他问老婆，后不后悔当初做的选择，嫁给他，老婆的回答肯定是不后悔。
但如果问她假若可以重来，她会不会还愿意，楚霸不敢问。
他怕得到的是不想听到的那个答案，概率太高了。
至于他，可能是不愿意了吧。
不愿老婆从云宫里来到荒郊野岭，不愿父母好不容易走出大山，站稳脚跟，未来可期，却因他又回到了穷山恶水之地。
仿佛跨过山和大海，穿过人山人海，陆地巡航舰最后从一片竹林里冲出。
豁然开朗，一座小山村静静立在远处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下方，灯光掩映在婆娑的树影间。
小时候，楚霸只知道村庄后面的山上有摘不完的野果，吃不完的野菜，不知道再往深处走，住的是神仙还是鬼怪。
他也不向往，只喜欢穿过村庄面前的那片长野，抵达另一端。
长野尽头，有一条公路，通向远方。
远方也有山，但穿过那片山，就能看到一个崭新的世界。
天外有飞仙，如李煜这样掉落人间的仙子。
二十六、七年前，楚霸一直是这么觉得的，世界很简单，很明了。
直到二十年前，看到爸妈既欣慰又无比眷恋地离开蓉城，把努力半辈子买到的房子留给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回老家，他才发现，得到最想得到的，付出的代价都太过沉重。
爸妈从小就乐观霍达，没能教会他太多成功的本事，但教会了他最成功的那项本领——快乐！
正是他那份简单的快乐，吸引到了李煜，从而两人发展成恋人，直至结婚生子。
车子刚进村，就看到村口立着一根灯杆，吸收了一天的阳光，刚入夜，太阳能路灯的光很强烈。
漫山遍野的萤火虫，仿佛被现代文明覆灭了，再也看不到。
好在满天繁星从未消失，几千年前古人看到的一切，现在的人依旧可以看到。
村子西北角。
年近古稀的楚雄，剪着平头，白寸发稀稀疏疏，跟自家老太婆坐在院门口，身后里堂亮着灯。
苍石红泉少隐家，牵牛延蔓绕篱笆。
老太婆的头发依旧很长，扎得很精致，颜色跟老伴一样，是白的，只是发量也少了很多。
年轻的时候，老太婆就说过，就算将来老了，也要做一个精致漂亮的老太太。
“我头发乱吗？”老太婆询问老伴。
楚雄吸着一百块钱一斤，可以抽半年的卷烟，看了老伴一眼，说道：“你问好几次了……没乱，很好看！”
“没乱就好，小帆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借着路灯，老太婆望向村庄环路。
儿子一家回来，只会从那里回。
平时，老太婆觉得老伴抽的这烟，闻着有点冲。
现在，她觉得没那么令人反感了。
儿子和儿媳马上带着孙子回来看他们两个老不死了，这种喜悦，跟小时候期待过年一样。
年纪越大，心就越冷。
到了这年纪，只有对孩子和孙子，楚雄和老太婆的血才会热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