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尚书的脸上,岑国璋看到了隐藏的期盼之色。他还希望自己说出什么来?
岑国璋在心里理了理韩尚书与自己的对话,顺着这些话语脉络,他发现,韩尚书可能希望自己对押解苟一时等人这件事,进行更深入的分析,给他带来更多的惊喜,让他觉得笼络自己是值得得。也印证他的目光无比正确。
真是一位心高气傲的人啊。
脑子急速地转动着,岑国璋突然想到了一点,开口道:“韩老大人,那边还是有能人的。前日省提刑按察司的人来本县,跟晚辈交接时,有一位经历司知事,好像姓肃名忠谋,用心一一点过所有案犯。当时晚辈还觉得这位肃经历,似乎性情过于冷峻,看那些案犯就像是看死人。现在想来,在肃知事心里,苟一时等人真的已经死了。”
岑国璋看到韩尚书的瞳孔骤然变大,下意识地猛然低头,像是想避开自己的目光。他伸出右手,在空中虚放了几息时间,终于想起要做什么。提起水瓮的竹筒,给炭炉上的水壶添水。
他紧张和恐惧了,应该是被自己无意说中。如此说来,这位肃忠谋,可能是臬台大人曹南星的心腹谋士,甚至有可能是乐王的亲信军师。否则的话,韩尚书不会反应这么大。
“今日这天色,艳阳高照,别有一番风景。只是老夫更喜秋雨的湖景。那时整个湖面笼罩在濛濛细雨之中,放眼望去,碧波万顷,湖天一色,星岛竞秀,点山叠翠,若隐若现,朦朦胧胧。”
韩尚书开始转移话题,缓和心中的情绪。
“老大人说得没错,这世上的万物,还是朦胧些好。这做人,也是糊涂点妙。”岑国璋马上接了一句。
韩尚书指着岑国璋,满脸赞许地感叹道:“益之啊,你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啊。不要再叫我什么老大人。先父赐我名苾,恩师轩悦公赐字德馨,自号芝山。”
岑国璋马上拱手道:“晚辈就称呼老大人一声芝山公?”
“可以,如此相称,自在了许多啊。来,请茶,请茶!”
喝过三杯,岑国璋借着韩苾再一次提起昆曲班的由头,说要去观摩一二,起身告辞离去。
岑国璋的身影消失在角门处,吴七爷从旁边的阁楼里走出来,提着一盒食物。
“老爷,吃点东西垫吧下,免得被这茶水伤了胃。”吴七爷把盒子里的糕点一一摆在桌子上,细声劝道。
韩苾拿起一块桂糕,细细看了一会,摇头道:“此子心思缜密,似乎有洞察人心的读心术。”
吴七爷不以为然地说道:“老爷抬举他了,小小的秀才,微末的典史,哪里有这份本事。肯定是他故弄玄虚,老爷一时不察,被他给唬到了。”
“不,老七,你没明白。肃忠谋,是乐王身边第一号谋士。他假托臬台衙门的知事亲自出面,应该是预判到,巽字堂那伙人稍微处理不当,就是大患。这个大患,肃忠谋猜到了,岑国璋也猜到了。他们两人所见略同。”
“更让人心惊的是,岑国璋是通过蛛丝马迹,推测出原委来的。我府上杀狗案,土地庙的东姑案,那些线索好像都是天上掉下来的。错了,都是这小子在重重迷雾中查出来的,然后用办法公众于世。还有这次,他只是看到了肃忠谋的言行举止,就猜到了几分内情。肃忠谋,你是见过的,平日里就算屋倒房塌,也还是块石头。居然被岑国璋看出破绽来。”
说到这里,韩苾心有余悸地说道,“仿佛世上所有的事情,在他眼里都是一览无遗的。老七啊,你不知道,当岑国璋点出肃忠谋时,吓得我六神无主,愣在那里都不知道干什么。”
吴七爷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顿了顿,还是极力劝慰道,“老爷,岑国璋可能有点异术。只是他再有本事,现在还是小蝼蚁,还不是要依赖老爷的提拔。此子功利心颇重,只要老爷稍加表示,肯定会五体投地拜服在门下。”
韩苾却没有接话,捋着胡须道:“到此时,我才彻底明白《韩非子》所言的‘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以前我看中和提携的那几位,看上去根基起步比较高,实际上是浮躁不定,难有长进。出身,只是让你起点比别人高,最后能走到哪一步,除了运气,最重要的是能力。肃忠谋,出身贫寒,却才高智绝,帮乐王躲过了多少惊涛骇浪!我也要在寒门士子中,布上几子。”
“官场斗,其实就是跟人斗!能洞悉人心,老七啊,你知道这占了多大的先机?有多让人畏惧吗?”
说到这里,韩苾下定决心道:“待会我把价码提出来,看他愿不愿意上这个钩。”
“老爷,他要是不上这个钩呢?”
“那就是弄死他。要是他成了那边的人,我睡觉都睡不好了。”韩苾冷冷地说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