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开口,仿佛自言自语:“他不是我哥。”
苏子遥皱起眉头。
拆开报纸,一叠钱,十块二十一百的都有。
李根接魔怔一般笑着说:“他十一岁的时候我爸收养了他,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我爸好酒好赌,输了醉了都发火。我是亲生的,还不会走路,他不打我,就打他。每天都打!养了他十三年,就打了十三年。有时候想想,他一定非常恨我爸的。也一定很恨我。因为小时候不懂事,我总是和我爸一起欺负他。十三岁那年,一个冬天,下了好大的雪。我爸喝醉,一晚上没回来。第二天是在河边发现的,冻成了冰块。那时候他二十四岁,胳膊还健全,去哪都能混口饭吃。没有我这个累赘,可以过的很潇洒。村里人都说,福生终于解放了。可他没像大家想的那样拍拍屁股就走。他留在那个漏风漏雨破败不堪的家里,种三亩薄田,省吃俭用,存下来钱供我上学。后来娶了嫂子,嫂子有肾病,要很多钱,买很多药,总之就是治不好那种。刚确诊那两年,嫂子上吊过两次,喝农药一次。她一心寻死,怕拖累了那个家。我哥不让她死,三次都送医院把她救回来。我哥说,明媒正娶,拜了天地,入了洞房,就是一辈子。他出来干装修赚钱给嫂子治病。苏子遥,咱们学费是多少?六千三……我上学来的时候,我嫂子把很大一叠钱递给我,和这叠一样,有十块的,有二十的……我还在我家床底下发现了一个小盒子,你知道盒子里是什么吗?”
苏子遥点上一支烟,狠狠的抽了一大口,依旧觉得压抑。
李根一下子大哭起来,抹着眼泪,悲痛欲绝,嘴唇颤抖着:“卖血的单子!这么厚,和这些钱一样,很大一叠!苏子遥,你说,郝帅陈建追女生,我能去追吗?高政远玩游戏,我能玩吗?章飞羽可以每天无所事事,我能那样吗?拿着那叠单子,我觉得李福生打我不骂我,如果我心里敢有半点不满,那就真的是畜生了。”
苏子遥狠狠摁灭烟头。
他把一切看在眼中。起初很讨厌李福生,不分青红皂白,对兄弟如仇人,拳脚相加,又打又骂。一个不重视亲情的人,就是狼心狗肺的畜生。
可是李福生说了三句话,让他对这个断了条胳膊男人的印象彻底改观。
李福生说:“最贵重的就是人情,你啥都没有,还得起吗?”
李福生说:“我没上过学,没学问,不懂什么大道理。可是老天看着,忘恩负义这种禽兽才干的事,打死都不会做。”
李福生又说:“我带你出来的,就不能让你出事。你今晚上走,带上你嫂子,这事,我揽下来。”
李福生是个男人!
这位还很年轻,脸上却已经被岁月摧残不成形的汉子,是个少了条胳膊的残废,更是个让人尊敬的大丈夫。
四个月,苏子遥见遍了人情凉薄,可正是如此,才对这种重情重义的人越加有好感。
苏子遥决定雪中送炭。
撇开感动不说,他还有些私心。
父母大仇,必须血债血偿。可是想要报仇,又谈何容易呢?他一个落魄的公子哥,无权无势,几乎身无分文。陈天和身边那几个保镖,让他无比压抑。
丝毫都不用怀疑,如果陈天和想对他下手,那么苏子遥必死无疑。
不说陈天和,学校里的夏风和吕浪,喊几个小混混找他麻烦,恐怕苏子遥也要吃亏。
他必须让自己变强。不只是要赚钱,赚地位,更要身边有心腹。三教九流,各种各样,只求衷心就行。
二十万,换一个天生神力重情重义的小五,不亏。
苏子遥推开房门,李福生动了真怒,挥舞着那段三角铁对着小五一顿猛砸。小五蹲在地上,抱着脑袋,一动不动,钢铁砸在身上,愣是眉头都没皱一下。
苏子遥说:“二十万,我想想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