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福安从来没有要报复的念头。他自始至终最大的愿景,只是让他最爱的阿姊,过得安好,重获新生。
福安早就知道她杀不了段熠,他冒这个险,初衷就是想她远走高飞啊,她不能辜负了他才是。孟云皎无语凝噎,终是在最后,回头来看他一眼。
“福安,答应我,怎样都要撇清关系,努力活下去。”
*
孟云皎弓着身子,宽大的太监套在佝偻的身影上,她把太监帽压低,她姣好的面容正好全数掩盖。
福安本就发育不全,身高与一般女子无异,她从殿内出来时,一时间也没人能分辨出真伪。
她秉持着不作声就能不出错的道理,劲直垂眸从他们中间越过。
“小安子,里面什么情况?”
孟云皎走了几步的时候,身后有一把尖细的声音地向她打探。
她紧张得顿住了脚步,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因为段熠先前的吩咐,内侍们是不能擅自闯入的,而陛下又在里面待了许久,难怪他们会忍不住八卦。
段熠留在苌华宫彻夜不归也是常有的事,若没有陛下口谕,他们只能呆在殿外守到天明。
按这种情况,段熠在里头昏厥的事能瞒上一整晚,她逃亡的几率也能大大提升。
孟云皎犹豫再三,还是不敢吭声,加快脚步走远了去。
昊公公身边那位守夜太监对她的无视很不满:“嘁,不就皇后跟前的红人吗,还学会鼻孔朝天,对我们爱答不理了。”
另一位瘦小的也嘀咕:“陛下这么久都没唤人估计是歇下了吧。不得不说,皇后的御夫手段是真有一套啊,难怪身边的宫人也跟着傲气起来。”
“就是,以往那些人传皇后会失宠,简直是天方夜谭。也不看看咱们陛下对皇后是什么心意,一招手就屁颠颠赶来了。”
公公们叽叽喳喳的谈论着,只有昊公公眉心难纾,呵斥了一声:“休要在背后妄议圣上!”
孟云皎很快就跑出了苌华宫。
她越走越急,福安的衣裳不合身,她几次差点被绊倒,但她不敢停歇,也不敢回头,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
一股毅力在强撑着她往前跑,只要一直跑,就能离段熠远远的,那些不幸的事就不会再次上演。
可她逃得过昊公公他们的法眼,却独独忘了一人——
薛峥。
作为精卫统领的薛峥内力深厚,耳听八方,仅从脚步声,就能分辨出一位太监和一位成年女子的差距。
“娘娘,请随属下回去。”
他不声不响的出现在她前面,拦住了她的去向。
孟云皎只觉得绝望,明明已经走出来了,为什么一切都要回到原点?!
她这辈子就真的逃不出这座囚笼吗?
那福安的寄托,他们做的一切,又算什么?
孟云皎瞪圆了眼:“你让开!”
薛峥依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陛下很在乎你,若是娘娘走丢了,陛下必然龙颜大怒。”
他越是这副德性,孟云皎就越是抗拒。
想到以前他在孟将军面前,也是如此兢兢业业,如今,他却成了帝王的走狗!
孟云皎瞬间红了眼,话里不自觉带上颤音:“薛峥,你当真要逼我吗?你明明都知道,他是怎么对我的,你还是要坚持助纣为虐吗?”
“在将军府里,给你倒茶的容嬷嬷、我身边的翠迎、还有府上其他无辜的生命,通通被他杀了!”
回想到往日那些愉快的回忆,想到一切都被一人毁了,她更是被扼住了喉咙一般,觉得窒息。
孟云皎歇斯底里朝他呐喊:“这段日子你一直在我的身边,你看到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他用铁链把我拴住,他从未把我当人看待!你的眼睛都看不到这些吗,难道你瞎了吗?!”
许是她说得动容,许是薛峥想起将军府上,每个不算陌生的脸孔,他开始有些动摇。
薛峥性子憨实,就算见不得皇帝的手段,却还是下意识为他辩驳。
“陛下许是有什么苦衷……”
“薛峥!”孟云皎抬高声量打断他,“我父以往是怎么器重你的?你却认贼作主?”
“你的良心哪去了?是不是我死在你的面前,你也要执意而为?”
说着,孟云皎拿出袖子里藏着的利器,对准自己纤弱的脖颈。
语气是毫不退缩的决然:“我今天就是死,也不会再回到那暴君的身边!”
薛峥眉头蹙紧,面上难掩焦灼:“小姐……”
孟家的小小姐,他是看着她从髫年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又怎么忍心她赴死。
一方面是故人之女,一方面是追随的主子,薛峥陷入两难。
“娘娘……”他闭了闭眼,下定决心,“你走吧,就当今日属下没来过。”
孟云皎松了口气,转过身要走,最终还是回过头来,说了句——
“谢谢你,薛叔叔。”
她看到薛峥的眉头舒展开来,握着宝剑的手无力的垂下。
孟云皎飞奔向前,她跑得越来越快,身姿越来越轻盈,仿佛插了一双翅膀,能自由翱翔。那个捆绑她的绳索已然断去,没有什么能再左右她。
长长的宫道寂静无声,只有她脚步的回音。
很安静,却一点也不让人发悚。
翠迎的叮咛犹在耳畔。
她不止一次叫她逃离,她说要看到小姐幸福,她才能安心。
可她当时太怯懦,辜负了她。
如今,她要带着翠迎的期盼,一起离开这重垣叠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