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年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始终有愧,这么多年,家庭无数次需要她的时候,她缺席了。
本可以一分为二的重担,几乎全部压在丈夫一个人的身上。冯昭筠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宽慰道:“年年,和我之间还要说‘谢’字吗?”接着走到书桌旁,抚摸着照片,注视着女子的眼神温柔至极。
沈瑜年轻声叹息,突然目光坚定,说:“你放心,我将来一定……”
“什么?”冯昭筠别开眼神,眉眼上翘,浅色的眸子漾着笑意。
沈瑜年下定决心,一本正经地说:“我将来,一定给你养老!”
冯昭筠:“……”
这倒不必。
……
沈白曜写着生物遗传题,一写一个不吱声,恰逢困意袭来,哈欠连天。
她正准备关灯睡觉,却依稀听到说话声,黑夜放大了不属于寂静的部分,驱散了她的朦胧。
若是不仔细听,其实真的听不见,奈何沈白曜是夜猫子,黑夜的主场令其分外耳聪目明。
沈白曜登上拖鞋,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偌大的客厅里,唯闻时钟滴滴作响,说话声却更加明晰。
她按捺住心底的异样,沿着家具一路摸黑向前,只见微弱的光源从书房的门缝透出,指引着她寻找声音的来源。
她很快便蹑手蹑脚地溜到门口,趴在门缝偷听起来:
依稀可闻,爸爸似乎在用十分温柔的语气讲电话,刚平静不久的心绪,又陷入了动乱。
“还养老?你是不是嫌我年纪大了?”
醇厚的声线,嗔怪中却不失宠溺。
沈白曜听着爸爸这般讲话,眼珠子都快要蹦出来了,忍住夺门而入的冲动,把耳朵贴在书房门上,仔细倾听,以探寻未知“后妈”的蛛丝马迹。
因为爸爸正戴着耳机通话,她辨不出电话那头的声音,唯有屏息用意念感受。
冯昭筠未察觉隔墙有耳,仍沉浸在通话中,带着醋意说:“师大附中有那么多小男孩,再不济上大学还有呢。到时候,你记不记得我这号人还不一定呢。”
完了完了!!
沈白曜捂住嘴,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从只言片语中组建出人物关系。
爸爸的话像是一枚一枚迫击炮,接二连三正中眉心,令她震惊得久久回不过神,更不敢回神。
接近零点,客厅摆钟的响声更甚,不知是不是错觉,钟摆摇动的频率愈发密集,几乎要和她的呼吸同频。
沈白曜死咬着颤抖的嘴唇,三观一点点被炸碎,又一点点重组。
那可是他,最敬重的爸爸……
她从没明面上反对爸爸再婚,但起码找一位各方面对等的女士吧!
而不是疑似祸害女高中生。
沈白曜不愿相信,而是迫切想要问个明白。
卡在喉咙的石头滚落,终于冲破了最后一道防线,她想都没想,直接推开书房门,冲向书桌。
冯昭筠正背对着门口,边打电话边整理书柜,离放在桌上的手机,还有一段距离。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目光由柔情片刻切换为错愕,可这时已经晚了。
父女对视一眼,沈白曜怒气冲冲,先发制人大步上前,在爸爸还没拿起手机前,抢先一步夺过手机,瞥见屏幕上“亲爱的”三个字,随后毫不犹豫地把耳机模式切换为外放模式。
手机里欢脱的声音立刻传出来:
“帅气男高!帅气男大!当然是两个都要!!谁喜欢你这样的老大叔?对自己能不能有点清醒认知?”
听清了对方的声音,沈白曜半张着嘴,视线仿佛被冻结一般,久久回不过神来。
思及今天下午喝奶茶时,两人过从亲密的举止,真不怪赵栩爸在一旁阴阳怪气,原来是早就有迹可循。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纵她把脑袋想破了,都没想通:为什么爸爸会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在一起?
可叹自己是个傻子,竟被蒙在鼓里许久。
冯昭筠趁女儿发呆的功夫,拿过手机,挂断了电话。
他俯下身来,扶着女儿的肩膀,认真地注视着女儿,轻声说:
“白曜,你先听爸爸说……”
沈白曜猛地拨掉他的手,一脸不敢置信,嘴唇翕动,“这…是真的吗?”
欺骗与背叛,顷刻之间,近乎击碎了女孩15年来的全部认知。
冯昭筠紧抿唇线,陷入了犹豫。
妻子的身份暂时肯定不能说出,可当下这个局面是他始料未及的。
沈白曜反醒过来,瞪圆的眼睛已然发红,将其一把推开,厉声质问。
“你今年多大?她今年多大!?”
“欺骗小姑娘你很光荣是不是!?”
“你配当一个父亲吗!”
“你真是…你真是…”沈白曜平复着起伏的胸膛,顿了顿,然后眼神死寂,心如死灰地说:
“恶心。”
换做平时的她,断然说不出这么伤人的话,尤其还是冲着自己的父亲。
如今的她,情急之下口不择言,用言语中伤了最爱自己的人。
全世界都可以说他不好,唯有她这个做女儿的不能。
几个小时前刚哭过一场,眼泪又不受控制地落下,沈白曜任由泪水从脸颊滑落,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她心中既定的道德准则,于此刻摇摇欲坠。
无声的心痛,是信仰崩塌后,徒留的一片废墟。
她的爸爸,她的朋友……亲近的两个人,居然联合起来叫自己难堪。
冯昭筠慌乱地抽出纸巾,替女儿擦去眼泪,声音柔和,“都是爸爸不好……”
他本就不善言辞,突如其来的两难境地,令他无法抉择。
沈白曜止不住地抽噎,沙砾慢慢积累成堆,压在心底,压得她喘不过气。
良久,她眼底布满血丝,了无精神,悲怆至极:
“你对得起,我妈妈吗?”
想到了她最亲爱的妈妈,沈白曜忽然不想当哭哭啼啼的小女孩了,最深处的血脉陡然觉醒,即刻来劲了,抓起爸爸的车钥匙,便往楼下冲。
冯昭筠想拦住人时,电话又响了,他唯有边追边接,看着正在向下运行的电梯,疾速从七楼往下跑。
那边的沈瑜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他电话挂得突然,于是又打了回来,问:
“怎么气喘吁吁的!别人晨练你晚练?”
冯昭筠怕妻子忧心睡不好觉,努力让她不听出异常,“有东西落在车库了,我去取一下。”
“晚安。”他立马挂断了电话,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在妻子挂电话之前终止通话。
凌晨时分,沈白曜逆风而跑,任由晚风吹干泪水,企图让漫长的黑夜吞噬这段不甚美好的经历。
跑到地下车库前,她犹豫了片刻,眼见身后的爸爸追回来,她一咬牙,便只身闯入那个不见底的深渊。
冯昭筠怕女儿磕着碰着,打开手机手电筒,在身后替她照亮阴暗的通道。
所幸虽在凌晨,车库底下依旧亮着灯,沈白曜很快就找到了爸爸的车辆,才打开车门,就被轻拉住手臂。
沈白曜一边狠狠把手臂往外扯,另一边伸手去够放在车前的两只哆啦a梦玩偶。
“这是你和她出去一起吃饭的证据吧!?”她顾不得伤心,怒极反笑,“你们瞒得我好苦啊!”
许是直觉的指引,她突然就想到了这两只出现时间过于巧合的玩偶。
她本想扬手摔个粉碎,但碍于哆啦a梦实在是太可爱了,还是没下去手,只能无能狂怒,把它们丢在车后排。
冯昭筠脱下外套递给女儿,低三下四地说:“和爸爸回家好不好,外面冷。”
趁着他松开手的功夫,沈白曜一个健步上车,直接锁上车门,大有在车里过夜的意思。
反正家里暂时回不去了,先凑合一夜再说。
冯昭筠怎能由得她胡闹,拍着车门,“好孩子,你不能在车上过夜。”
“你和爸爸生气,不能和自己过不去……”
“你下来好不好,爸爸都解释给你听……”
这一刻,他是真的生了全盘托出的心思,妻子的顾虑固然重要,可眼下女儿的身体健康更加重要。
春夜尚寒,车里没有暖气,而她穿得单薄。
沈白曜扯过车上的抱枕,把脑袋一蒙,根本不想听他所谓的解释。
上了一大天自习,又去医院奔波,回来后紧接着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她是真的累了,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她不知道的是,爸爸怀着自责与愧疚,靠坐在车旁,守了她整整一夜。
一夜未眠。
不知过了多久,冯昭筠顶着乌青的眼圈,面容憔悴,看了眼手机,估摸着妻子应该睡了,才敢发送消息:
[对不起,白曜知道我们的事了。]
(本章完)
作者说:家人们,本章的一部分曾作为开头出现,但是太突兀了就改掉了,精致地修改了一番作为本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