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假期总是短暂的, 转眼间就到了大年初七,门外的的酷寒与火锅店里的蒸腾,堪称冰火两重天。
番茄香、藤椒香、菌菇香、骨汤香, 在人群的喧闹中交织弥漫,翻滚着冬日的烟火。
最刺激鼻腔,令人欲罢不能的香气,当属浓郁的红油锅底,浓郁的红油在锅底翻滚, 爆裂的辣椒散出麻辣的鲜香,新鲜的牛羊肉卷、爽滑的巴沙鱼肉和虾滑、有嚼劲的毛肚等肉菜,在铜锅里涌动, 与浓郁的汤底相融。
沈瑜年一边用长筷给锅里的肉翻个, 一边观察着给客人送餐的邵渝。
火锅店谢老板是邵渝爸的朋友,对老友之子格外照顾,就留下孩子偶尔来店里帮帮忙。
邵渝16岁之后,每周来火锅店四天,每次工作2小时, 加上老板的照顾,一个月拿到小1000元,这些钱虽然顶不上什么大用, 当点零钱肯定够了。
进入高三后, 除了长节假日, 邵渝就很少来火锅店帮忙了,当下正值休息日,又是晚上用餐高峰期, 他学习学累了, 就出来换换脑子。
少年凭借优越的长相和良好的服务态度, 已然成为店里揽客的“招牌”之一。结伴用餐的女孩们,时常招呼他,以点菜为由进一步打听学校和学业,让邵渝有些不知所措,只得找借口开溜。
他这边刚走,隔壁桌上幼儿园的小妹妹,又拽着帅哥哥不放手,非要合照。
沈瑜年看了眼手机,估摸着邵渝差不多到了下班时间,把剩下的丸子和一部分蔬菜下进了锅底,一半下在番茄锅,另一半下在红油锅,闻着诱人香气,却不能立刻开动,如同上刑一般。
邵渝那边交接完后,转而向沈瑜年方向走去,注意到对方盯着火锅里肥厚的肉片,神情呆滞,不禁抿嘴一笑。
他不动声色靠近,坐在对面,笑问:“怎么不吃?肉都要煮老了。”说着,用漏勺从番茄锅里捞起满满一勺肉食,放到空盘里,端到沈瑜年面前。
“我想先吃辣的!”沈瑜年终于等到开饭了,满眼放光地捞了块虾滑,被邵渝用漏勺抵住筷子,“空腹吃辣容易肚子疼。”
比起肚子疼,沈瑜年更享受当下的口腹之欲,无所谓地说:“没事,这不是有可乐吗……”刚拿起易拉罐,笑容立刻凝固在脸上,眼里大大的疑惑好像在说:
喝常温的可乐就罢了,谁家喝温热的可乐?
邵渝慢条斯理吃着竹笋,下压嘴角的笑意,装作没看见。
两人对桌吃饭,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邵渝有时都怀疑,他的阿姨是不是长了两张互不干扰的嘴,一张用来吃饭,一张说话也不耽误。
沈瑜年吃饭偏快,红油锅底的辣椒份量又足,辣得她直咬舌尖,越辣越上瘾,她的麻酱碗,很快就被辣椒油染透,逐渐稀薄。
“我去加点。”她没走出去两步,然后想起什么,转身说:“你再点炸虾球和手擀面,今天我付账,随便吃!”
邵渝抬眸看向她形似辣椒的嘴唇,眼含笑意,点点头。刚扫上码,他就注意到三个身形高大,气质不俗的中年男子,先后进来,径直坐在他们前方的位置。
火锅店里采用的是靠背式的皮质座椅,冯昭筠背朝着邵渝坐下,剩下两位男子坐在了他的对面。
沈瑜年端着新麻酱回来,没分给美食以外的人,任何一个眼神,直奔座位而去,背对着冯昭筠坐下,丝毫没注意到他的存在,满眼只有香香的虾球。
一丝莫名的窃喜从少年心里的暗处升起,邵渝已然吃得八分饱,帮她看着锅里食物的火候,漫不经心提醒:“阿姨,叔叔在您身后。”
沈瑜年刚咬了一口鱼籽包,转头向身后看去,可当她认出其对面坐的两名男子时,先是一愣,而后悻悻回过身来,一言不发地吃饭。
“剩下两位叔叔是谁?”邵渝见她神色异样,轻声询问。
沈瑜年也放下了筷子,叹了一口气,“前男友们。”
她也很奇怪,这三个人是怎么搅和到一起的?
那位靠墙而坐的,身着灰色高领毛衣的男子。岁月极为善待他,五官精致加之保养得当,几乎看不出他已年过四十。
和邵渝一样,他的肤色同为不太常见的冷白皮,一副银边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似是封印了骨子里的桀骜与冷情。他摘下手指近百万的戒指,与两人谈笑风生。
可就算他装得再温和有礼,也难掩上位者的气势。
沈瑜年断断续续听说过一些初恋顾存宁的事迹,他从最普通的码农,到后来辞职单干,最后一步一步,成为某500强企业的大股东之一。
其人的段位之高与狠辣手段,肯定是普通人所望尘莫及。
后来想起来,沈瑜年从对方放着清北不上,非要和她报一个学校和专业开始,就认识到此人的偏执,及时抽离。
不然就凭她的单纯,怎么能拿捏这种人?
坐在顾存宁旁边的,是沈瑜年的第二任男友,祝柏。为着是富二代出身,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年岁愈长,从当初青涩害羞的帅气小伙,逐步成为今天心宽体胖的大叔。
继承家族产业的他,儿女双全,生活美满,算得上人生赢家。
对比了三人的现状,沈瑜年眼底忽地发酸,在蒸腾红油的熏烤之下,她用力眨着眼睛,忍下想流泪的冲动,抛出了那个自问千遍的问题:
如果冯昭筠没有遇见她,一定会过得很幸福吧?
事实上,冯昭筠从没这么想过。
于他而言,能与沈瑜年相遇、相识、相爱。
是梭罗笔下的那句“晨光起于白塔顶尖,终将铺满阴霾之地。”
“昭筠,要不要喝点。”
祝柏拿起酒瓶,瓶中的液体已经向着对桌人的杯中倾斜,冯昭筠用手一挡,婉拒道:“不用了,谢谢。”有了上次那段尴尬的经历,他哪里敢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