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思附和:“是啊是啊,要不我就以‘姐姐给我托梦为由’,替你问问姐夫?”
“好主意,等有答案了告诉我。”
“对了妈。”沈瑜年放下碗筷,顿了顿道:“当年保险公司索赔的钱……”
沈瑜年从事的是化工相关的行业,具有一定危险性,所以她事先给自己投了保,本就想买个心安。
却不成想,竟然真有兑现的一天。
至于受益人,她填的是最信任的人——她的母亲。
陆湘目光闪动,似是不愿回望往事,泫然欲泣,“都在我这里,一分没动,等着给白曜上大学用。”
沈瑜年扶额,顿时神伤,苦笑道:“您不用为她打算,这些钱本来就是留给你和爸养老的。”
沈瑾思见母亲和姐姐神情悲怆,不想让她们在饭桌上持续这个不吉利的话题,连忙乖巧地给两人乘了碗鱼汤。
“尝尝咱妈的手艺,可香了。”
沈瑜年喝了口鱼汤,细品着其中的鲜味。
“妈你做鱼汤的手艺,真是和爸越来越像了。”
许是鱼汤温热,灼得她眼眶疼,流向思念的最深处,即将令她溃不成军。
陆湘深呼吸,扯着胸腔隐隐作痛,苦笑着感慨:“是嘛,他做鱼汤可是一绝,我怎么也做不出他那个味”
像是引燃了情绪的阈值,沈瑜年忽然溃不成军,眼泪止不住的流,沈瑾思怒薅了几张卫生纸,都没止住姐姐的眼泪。
在灭顶的至痛面前,人往往不会立即释放情绪。看似麻木不仁,实则只需要一个节点,就会让其清醒地意识到,苦苦思念的人,原来真的已经不在了。
梦醒时分,才会山崩地裂。
而沈瑜年这个节点,仅仅是一碗鱼汤,一碗再也没有父亲手艺的鱼汤,
“我想去看看爸。”
在泪眼模糊中,沈瑜年猛地起身,寻找到了父亲的相框。
照片中的中年男子,微胖富态,面相和善,眼里却没有光。
沈瑜年趑趄不前,凝视着桌上的相册、老旧的mp3和钱包,心脏像是被撕裂开来。
沈瑾思说,那是父亲最宝贝的三样东西。
她拿起钱包,装透明票夹的那一处,里面放着一家四口的合照,那是妹妹刚出生时拍的,母亲当然不是现在的灰白烫发,而是一头披肩长发,仪态温婉端庄。
父亲抱着刚出生的小婴儿,笑得腼腆,怕她乱动,又怕抱着太紧,无处安放的大手显得格外滑稽。
小婴儿肉嘟嘟的,倒是三个月看到老,嘴角下翘,眼睛刻意瞪圆,满脸写着“我最厉害”的姿态。
当时在师大附中上高中的沈瑜年,还没来及换下红白配的校服,加之笑靥淡雅,皎若秋月,站在母亲旁边的她分外喜庆。
一张边角泛黄的照片,镌刻着岁月的永恒,留住了最美的韶华。
留不住的,是斯人已逝,佳期难回。
沈瑜年捂住嘴,一页一页翻开了相册。
年轻时的沈父,热衷于旅行,但因为工作原因,又不敢走太远,爬山、赶海、徒步踏青……这张爬山留下的游客照里,身后是雾气缭绕,云山影绰。
男子笑容灿烂,朝气蓬勃,还学着新式潮流,比了个耶!
沈瑜年指尖颤抖,往后翻了几页,时间是2015年。
那是一张在海滨城市旅游时留下的照片,中年男子身后是一片洒下金光的海,面上却如同枯槁的木,双目黯淡,想来是被病痛和丧女之痛双重折磨。
仿佛电源耗尽,打光的灯忽明忽暗,照向对方眼底的光,渐次晦暗,直至燃烬。
“爸……”沈瑜年划过照片,实现最终停留在那张照于1986年的照片,她残存的记忆,从水底浮现……
“我要吃我就要吃!”当年6岁,但缺牙巴的沈瑜年,非要吃葫芦,拽着爸爸的衣角不肯走,大有不给买就撒泼打滚的势头。
沈父为难,蹲下身来哄女儿:“你现在是换牙期,对牙齿不好。”
小瑜年不管这些,穿着袄气鼓鼓地坐在地上。
沈父看穿了她的伎俩,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真不走么?”
“不走!”
僵持来僵持去,从下午僵持到了天黑,沈父怕她跑丢了,一直躲在角落里观察女儿。
沈瑜年终于熬不住了,放声大哭找爸爸。
沈父这才出现,擦去她脸上的鼻涕眼泪,把去了尖头的烤肠递给女儿,揪了揪她脑袋上的冲天辫,笑道:“等你换完牙再吃葫芦好不好?”
小瑜年塞得满嘴是肉,擤着鼻涕,点点头,还贴心的把最后一口留给老爸。
沈父笑着摇头,“吃吧,爸爸不饿。”说完,牵着女儿的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被路灯拉长,影子之长,堪与不绝的思念接壤。
那一生伟岸可靠的背影,只愿为他亲爱的女儿折腰。尽管他行在远处,仍用最缓慢的步伐告诉你:
自不必追,我会回到你身边。(1)
孩子是父母一生的命题,无解。
这一幕被热爱照相的小卖店老板记录了下来……
沈瑜年从回忆中抽离,却不知道碰到了何处,mp3里传出了清亮的歌声:
“那些我爱的人,那些离逝的风……”似有感应,她无助地四下寻找,好像歌声真的在告诉她:
父亲从未走远。
沈瑾思把手搭在姐姐的肩上,忍着泪意,“自你走后,爸就喜欢用你这个mp3听歌,说什么都不愿意换智能手机。”
那个可怜的父亲,终究没有等到他的女儿回来,只要再等两年……沈瑜年拭去流至下巴的泪水,仔细地抚摸着三样物品,留恋而不肯离去。
原来父亲最珍惜的所在,都与家人有关。
……
已过晚上八点,沈瑜年是一定要走了。
陆湘和沈瑾思一起把她送到楼下,三人依依不舍地道了别。
“有空常回家!”沈瑾思冲姐姐挥了挥手。
沈瑜年招手,“好,晚上天冷,快点回去吧。”
“对了,记得提醒冯昭筠,白曜总忘记喝那个调理生理期的药。”
嘱咐完后,沈瑜年收回不舍的目光,插着口袋离去,刚把手伸进口袋,她就感受到了手机的振动。
为防着赵梧楠监控她的动向,她现在出门常用的手机,还是充话费送的杂牌手机,另一张卡也是偷偷办的。
她打开微信一看,是条好友申请,再点进去,内容令人费解:
[下周三之前,快回学校把你的东西拿走,否则我就全扔了。]
(本章完)
作者说:家人们这章真的不好写,不想写得太悲情(笔力达不到),更不喜欢整煽情的。
下一章大肥章,是校园~~
(1)处化用了《目送》里的一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