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年上学已经满打满算一个周了,素来心大如巨牛的她,还是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教生物学科的关叙川老师,是位刚从师范大学毕业不久的研究生,据说还是最顶尖的那所。平日看起来温文尔雅,为人腼腆,说话声音也不大,所以上课的时候常常使用扩音器。
上了七八节生物课吧,沈瑜年每次抬头,几乎都能与关老师四目相对,每当这时,关老师就会迅速低下头,翻一页书。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问题是,每节课!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老师格外关心新同学的学习情况。可是,当她有一次去问题时,关老师趁她审题时,忽然皱起眉头。
那个目光,仿佛是在,确认什么……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有问题!
问题大大的有!
对于这种奇怪的现象,沈瑜年没有优先去和沈白曜说,而是有一天晚饭时间,和即将步入成年人行列、心智成熟的邵渝同学,在食堂探讨。
邵渝晚上是不吃饭的,这次来食堂也只拿了政治笔记。
作为长辈的沈瑜年,怎能坐视他不吃晚饭啃书本?
学习能学饱的话,满学校的人恐怕都是饿汉子。
于是她在窗口买了两碗馄饨,径直将其中一碗放在邵渝面前。
“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馅,就买了碗全家福的。”
邵渝把神思从“市.场.经.济”中抽离出来,看着那碗比他脸还大的汤碗,面露为难之色。
“我……”
“吃!”
沈瑜年用不容置喙的眼神盯着他。
“好吧……”邵渝无奈笑笑,“下次请你吃。”
他素来没有什么口腹之欲,但一个鸭蛋黄陷的吃下去,心里莫名一暖。
眼见孩子吃饭,沈瑜年终于安心,接着取下餐盘上的火烧往他面前一推,“不够还有。”
邵渝竭力摆摆手,生怕对方又要给自己投喂什么,“谢谢,真不用了。”他扬起被热汤微微熏红的脸颊,如同暖玉烤火,消散了长久的淡漠,多了些烟火气。
沈瑜年一口吞下去小半个拳头大的鲅鱼馅馄饨,邵渝愣了几秒,又看到自己三口吃一个,好似绣的吃饭姿态,莫名好笑。
和看起来胃口很好的人一起吃饭,邵渝亦觉得食堂里不算好闻的油烟味,陡然间徒增了些温馨。
不知道是热闹的人群给的,还是眼前之人给的。
按照他对赵栩的了解,以及从性格的角度出发,对方的吃相应当不会如此“豪迈”。
但还有一种可能,他或许,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赵栩。
沈瑜年咽下去后,正正神色,“我发现了一件事情。”
邵渝停下吃饭的动作,静静地望着她,洗耳恭听。
沈瑜年开门见山:“我怀疑,我们班生物老师认识赵……以前的我。”
随后,她把“关老师可能认识赵栩”的证据,一一摆出。
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难道不是一个人?
邵渝抓着餐巾纸,清隽的眉眼显出几分错乱,对她的这个说法表示疑惑。
沈瑜年见他无言以对,企图在这位文科学霸面前装大明白:
“你懂什么,哲学上不是说了吗,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然后她指了指面前的馄饨碗,说:
“就像是,人不能两口吃到同一只馄饨,懂否?”
虽然有偷换概念的嫌疑,邵渝也勉强同意了这种说法。
沈瑜年觉得这孩子太一本正经了,想说些玩笑活跃气氛,“也许他不认识我,但他对我的过度关注,总不能是因为我长得漂亮吧?”边说还摸摸下巴,真事儿似的。
邵渝闻言手一抖,勺子落入汤里,馄饨汤溅了出来,他用纸巾擦桌面,止住了她接下来可能说的话:
“你是不是,想多了?”
尽管这张并非沈瑜年的原装脸,她还是替原主赵栩抱起了不平,“什么意思你?对我的话有什么意见?”
邵渝忙摆摆手,“没有没有。”然后继续低下脑袋吃饭,一点异议也不敢有。
不易察觉的粉红色爬上白瓷般的侧脸,像极了博物馆展出的粉红釉。
沈瑜年不想欺负老实孩子,清清嗓子,“这个给你。”她递给邵渝一块橘子味的果,纸在灯光的映照下,竟有着流光溢彩般的特效。
“谢谢。”邵渝垂眸,想着从前如今的种种关联,忽然福至心灵,得出了……连自己都觉得荒唐的结论。
“说正事。”沈瑜年收起笑容,“过一段时间,我想回四中,把我留在那儿的东西拿走。”
赵栩当时高二休学休得匆忙,有一些东西还留在学校。沈瑜年想借着这个机会,去打探一番。
邵渝凝望着面前的人,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思绪复杂,总觉得今日之人,已非昨日。
拦怕是拦不住了,他思忖片刻,道:“我陪你一起去。”
“高三的学生怎么能……”沈瑜年还没说完,邵渝抬手打断,“两个周后,有个社会考试,高中都会早放学,不会耽误多长时间。”
他见对方还想拒绝,眼神坚定,不由分说道:“不要让阿姨担心你,我陪着你会好一些。”
“好……”沈瑜年被眼前少年莫名强大的气场给唬住了,于是答应了他陪同的请求。
……
几天后下午
体测是每学年的惯例,在今天的体育课之前,除800/1000以外的项目都已测完,而这节体育课,就要为体测收尾。
对于降级转校的学生,需不需要补测,教务处和体育组给出的答复不一,为了保险起见,沈瑜年在今天之前,就跟上进度,补测完了其他项目,也只剩下了跑步。
同学们正叫苦连天,体育老师示意大家安静,道:“一会儿,男生去那边的起跑线,找高三二班的体育老师,两个班一起跑。”“女生的起点终点都在这里。”
横竖都是一刀,在唉声叹气声中,高一六班男生和高三二班的女生交换了场地。
沈白曜其实不太怵耐力跑,但由于她的体质“特殊”,就开始莫名紧张会不会出问题,紧张着紧张着,小腹好像真有那么点隐痛……她咬紧了下唇,此时请假显然不太合适,她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反正昨天已经回去了,问题应该不大……吧。
沈瑜年以为女儿是害怕,抻了抻手臂,拍拍她的肩膀,“没事儿,待会儿我带着你跑。”
沈白曜挤出个笑容,“嗯。”
作为“沈瑜年”时,她的体育细胞还是相当发达的,大学还是校田径队成员,莫要说800米,校运会都代表学院跑5000米长跑。
不过作为“赵栩”,她很明显感觉到,这个身体的体能也不差。她常使用家里的跑步机锻炼身体,当时落海亏下的,想来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随着一声哨响,女生们大多压着步子跑,沈瑜年本想速战速决,但顾虑到女儿,她放缓了脚步。
沈白曜能察觉出,“赵栩”应当是个能跑的,也不想拖累对方,于是提了提速。
就这样,一快一慢配合着,500米左右时,两人跑到了队伍前列,准备冲刺剩下的半圈……
不好……
沈白曜忽觉小腹处的痛感愈发强烈,太阳穴处突突地跳着,呼吸中带着血腥味,脚步也乱了节奏。
沈瑜年稍稍偏头,发觉白曜的步伐忽然慢了下来,起初以为是她累了,再仔细听呼吸声,似乎急促地过了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