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曜有时会想思考,存在于世界上的,最圆满的巧合是什么?
大抵是出中考成绩那天,尽管她发挥失常,可最后还是以高3分的成绩险过线。
恰巧当天,她在暹罗餐厅参加抽奖活动,抽中了前往t国的十天九夜两人行,于是和小姨两人美美去国外吃榴莲看大象。
那么于沈白曜而言,最痛苦的巧合是什么呢?
就是每年的今天。
走神之际,隔着面碗的瓷壁,如同火苗直直抵着手心,与之接触的手指传来火辣的刺痛。
沈白曜后知后觉,端着两只碗一路小跑,终于在手指失去知觉前,把碗重重地放在餐桌上。
放下碗后,她把细皮嫩肉的小手放在耳垂上,以交换温度的方式给一片通红降温。
在房间洗漱完后,冯昭筠一推开房门,汤面和饼干的香气扑面而来,看了眼手表,不过才六点十分。
而后走到餐桌旁,正好看到女儿把手放在耳垂的一幕。
他立刻走上前去,从抽屉里翻出酒精喷雾,俯下身子,眉心微皱,难掩心疼的神情。
“下次这些事,交给爸爸来做就行。”
家里的大小家务,他从来都是一应承办,从不让女儿经手。
在他看来,女儿无论年龄大小,都是应该被疼爱的存在,哪里能做这些活计?
沈白曜望着餐桌上的长寿面,突然多了几分底气,推开了酒精喷雾。
“没那么娇气。”
“这些饭都是我做的,厉害吧!”
冯昭筠欣慰笑笑,“真棒。。”
紧皱了一夜的眉头,终于随着笑意舒展开来,无意间牵动了他眼角的细纹。
沈白曜听到爸爸起床了,转过身来,迎着窗子里倾斜而入的朝阳,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爸爸,生日快乐!”
她对上爸爸那双因浅眠而泛红的双眼,竭力忍住喉间的哽咽与胸腔的酸疼,也要表现出最从容的一面,因为今天不止是爸爸三十八岁的生日。
也是,妈妈离开十年的日子。
真算得上是一个,连小说都不敢胡写的巧合。
可是,人不能总带着回忆生活。
背负着过去,要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
所以每到这一天,不管其他人如何,沈白曜都要尽量表现出正常的一面,既然大家都保持着心照不宣的伤感,自己就更不能任由悲伤蔓延。
要让家人都看到,家里最不能扛事的人,情绪都如此稳定。
其他人,则更不应该过度伤怀。
“谢谢白曜。”冯昭筠眉间的愁绪一闪而过,继而浅笑,又拿起一片饼干,品尝后评价:“这好像不是我昨天放在冰箱里的半成品。”他吃出的不是核桃仁,而是蔓越莓。
作为父亲,他才是那个不能表现出丝毫反常的人。
冯昭筠又扫视了一眼干净得过分的厨房台面,心道孩子真是长大了,做饭之后没有一片狼藉,收拾得好似没有做过饭一样。
沈白曜顺着爸爸的目光看去,尴尬一笑,“我昨天在甜品店买的。”
言外之意,饼干只是重新放回烤箱加热了一下。
“爸您烤的饼干放太少,我觉得妈妈可能不爱吃,就按照我的口味,去四中旁边那家店买的。”
冯昭筠想起那个巧克力笑话,不禁扬起嘴角,微微颔首,“你妈妈爱吃甜的,比起我做的,她肯定更爱吃这个。”
然后示意女儿坐下,挽起衬衣的袖子,温声道:“让我尝尝女儿的手艺。”说着,下意识向碗里倒了两圈醋,倒完后,他手中亦一顿。
吃面吃醋,好像不是自己的习惯,而是……
追寻属于她生活中的点滴,就算是顺延十年,哪怕是一生,他都愿意模仿至爱的人,仿佛妻子从来没有离去。
冯昭筠压下这份多愁善感,吃了一口汤面,热汤散发的余温沿着眼眶,直通心底。
家人亲手做的汤面,大抵是这世上最能治愈人心的美味吧。一颗真心的温度,无可替代,
不在于用料,而在于用心。
吃完早饭,父女两人就要去那个被迫回忆悲伤之所在——山海墓园。
……
沈瑜年搭乘最早的一班地铁,从市区一路晃到郊区,抵达了山海墓园——那个最可能埋葬她的地方。
定海市有三个大型墓园,市区一个,郊区两个,沈瑜年是定海市本地人,家中故去的长辈大多都沉睡在山海墓园,所以她本着碰运气的想法,捧着一束香水百合,来到了这里。
按理说,看望故去的人,大多都会送黄色或白色的菊,可她就想送给自己带香味儿的。
捧着十枝粉红色的百合,沈瑜年踏进了墓园,却犯了难:莫要说天大地大,就算是墓园这一亩三分地,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哪个位置。
她站在一棵树下发呆,只能把希望基于,来来往往的人群里,能遇见认识的人,带她到自己肉.体的栖身之所。
半小时、一小时……终于,在一小时二十分钟的时候,沈瑜年等到了熟人。
来者是一男一女,中年男士中等身高,头发已不剩几根,许是与常年接触化学药品有关。中年女士头发烫着大波浪,面相温柔。
沈瑜年不过迟疑片刻,马上就认出了两人是和她同一年进化学研究所的同事,当年的青涩已经被十几年消磨殆尽,留下了岁月铭刻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