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正是深冬时节。
虽说下雪之景可称得上一句幽美,但实在太冷。天海七惠怕冷不怕热,因此尽管冬日也有不少美味佳肴,却尤不喜冬天。
京中的积雪又厚了几分,沉甸甸堆在院里,刮起风卷也吹不动一分一毫。反而害得漫天散粒兜兜转转,往廊下飘来,甚至要吹进庭室里。她有些不乐。
原本耀哉大人身体就不算康健,那没由头的病缠在身上,多亏着这些年的精心照料和她那一手药方才勉强拖着。
如今天这样的天气,只会让药效减弱,害得耀哉大人受更多苦而已。
“真是.。不听话。”
她一面嘟哝着,一面要去厨房里检查食材。
一筐子红薯,两袋城外送来的萝卜,今早新鲜捕到的鲑鱼、青鱼等等。堆满一整个厨房,她依然觉得不大够用。
“且不说萝卜鲑鱼。一筐红薯怎么够吃?光是炼狱先生一个人喝汤,都够呛了。何况有的人还喜欢吃红薯饭——”
天海七惠拿一根手指点着手掌,暗暗算着,“萝卜要分一半腌起来,另一半煮熟和酱汁一起。今年没有海带,就暂且委屈一下伊黑先生吧,反正和甘露寺小姐一起,吃什么都是香的。”
她把手底下东西整理好,开始慢悠悠地处理食材。
“还没进门就听见你在嘟哝。”一位白发女子拉开纸帘,温言笑道,“今天也要麻烦你了,小七。”
天海七惠手上不停,将削了皮的白萝卜切成完全相同厚度的小块,抿着嘴角露出笑容。
“天音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本来就是我的分内之事,何况,我也很期待能见到那些性情各异的大人们。”
她客套话向来说得不错。天海七惠有些沾沾自喜,将整齐的萝卜块轻轻推入用鲜鱼和鱼干熬煮好的高汤中,翻滚着浅褐色泡泡的汤水飞溅出一两滴汤汁。
她向后飞速跳了跳,却依然沾了一点在手背上。
“.痛!”她短促地叫了一声,立刻将火关小,盖上锅盖慢慢熬煮。
产屋敷天音见状,便从袖袋中摸出一块白丝手帕,替她按在伤处。
“小心一点呀,本来就很护疼的一个人,还不知道做事轻手轻脚些。”她无奈地叹口气,将柔软的白发抚到耳后。
“有没有事?你先去上药好不好?我在这里替你看着。”
天海七惠打了一个冷战,仿佛想起什么极不美好的记忆,张牙舞爪地将她拦住。
“天音大人!这、这等小事,由我来就好。刚才那点烫伤实在不算什么,您看!连印子都要消了!”
天海七惠瞪圆了一双杏眼,努力地想要证明自己话中的真实性,“这火候是炖汤之重,我得一直亲眼瞧着才放心。”
“.那好吧。小七要是需要人帮忙,记得叫我哦。”
产屋敷天音离开时还颇为依依不舍,害得天海七惠一个劲儿地后怕。
这位当主夫人,温柔貌美,智慧聪颖,可以算得上大正时代的完美女性典范。唯独在厨艺方面,实在毫无造诣。
上一回不慎让她进了厨房,结果当天几位柱和耀哉大人一起挨了饿。
临近中午时,她的小鹰飞进屋里来。
“悲鸣屿先生?”天海七惠将纸条取下,顺手捏了两条细细的鲜鱼肉喂给敛起翅膀的灰鹰,“什么呀,让我小心?这都要见面了——”
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嫌弃。不过没办法,作为悲鸣屿先生的弟子,偶尔听些他的唠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天海姐姐。”纸门外又进来一个小不点。产屋敷辉利哉留着一头光亮如缎的黑发,慢吞吞挪进来。
“不是说好了叫我七惠姐姐就可以吗?”天海七惠蹲下身,抬手揉了揉小男孩的头顶,“辉利哉大人有什么事?”
小孩捏捏自己的手指,软绵绵地撒娇:“想要吃甜的东西——”
他继承了主公大人和天音大人的相貌之优点,本就玉雪可爱。只是平时严于律己,行事板正不容出格。如今贪一时口舌之欲,撒起娇来,更是让天海七惠毫无抵抗力。
她将产屋敷辉利哉抱进怀里,很是黏人地贴了一番脸蛋后,才问道:“有才送来的水牛乳,做成奶冻可以吗?只要辉利哉大人吩咐,七惠姐姐都会做给你吃的。”
辉利哉虽说年岁尚小,却依然是正经面貌,方才流露出一点小孩性情,已经是极限,更何况被天海七惠这样一顿折腾。
他从少女怀里挣扎出来,白嫩脸蛋红彤彤的,小小声说了句:“多谢七惠姐姐。”便跑得无影无踪。
“真是可爱得不得了。”她叹道。
一想到待会儿便能见着同样可爱的时透大人,更是加紧了料理的速度。
不消片刻,便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
来人脚步很轻,即使在绝对安全的产屋敷宅邸,也尽量收敛,显然已经成了习惯。
“在做什么吃食?老远就闻到这样华丽的香味了,今天有河豚吗?”那人一身叮铃咣啷的饰品,笑容也是同样的晃眼。
“小七,怎么又穿成一副厨娘的打扮?真是绝顶的不华丽。也不怕给悲鸣屿和你们岩之呼吸流派丢脸。”
“河豚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吃萝卜和鲑鱼也很好。何况今天还有很多其他东西.。说到底,只有你一个人挑三拣四,宇髓先生。”
她自然地无视了后半句话,皱着鼻子道,“今天这个厨房未免太受欢迎了些,加上你,一个上午都来了三个人了。”
宇髄天元正要说话,前面正门口却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这实在是稀罕事。虽然产屋敷宅邸隐藏颇深,难以被人察觉位置,但柱们早已将小心谨慎溶于骨血之中,即便是半年一度的柱合大会,也不会这样轻率。
早在宇髓先生进来时就应该察觉到的。
天海七惠暗中敲敲额头,问道:“宇髓先生,最近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一会儿就要开会了,眼下别说这些不华丽的公事。有什么等吃完了饭,你再去随便问谁都可以。华丽的我可懒得回答你的问题。”
宇髄天元抱着手臂朝她一笑,双腿用力,便从木质长廊上跳入院中,又跃到院墙上,接连两下消失在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