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近中午了, 帝星外面，又是一片热闹繁华，又疾步匆匆的样子。
封成璟用终端辨别了一下方向, 带着迟琼七拐八拐，拐进了一条小巷子，下楼，走进一个地下通道，再顺着地下通道走了近百米。
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什么黑暗赌场、或者绝命毒师的作业现场, 迟琼兴奋起来，猫咪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结果封成璟推开门，里面是——嗯, 果然是一家餐厅。
整个空间灯光温和, 放了很多植物，木质地板，木质餐桌，椅子上放着厚厚的毯子，音乐是令人舒缓的钢琴曲, 家具有些旧，到处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星际时代家具多是金属质感，这里简直不像是属于未来的, 更像是属于迟琼自己的时代。迟琼环绕四周, 有种微妙的时空流转的感觉。
客人不多, 没有机器人服务生，也没有ai的自动问好。一位上了年纪的婆婆从里间迎了上来，她面目和善, 笑呵呵地引着封成璟坐下, 拿了一页菜单给他。
居然是纸质的菜单, 而且是这样口头交代的点餐方式，星际时代已经很少见了。
可是迟琼乍然回到了这里，只觉得有一种久违的熟悉。
好像他的家乡啊。
等封成璟点好了东西，婆婆去准备了，猫咪就“喵”了两声，用爪爪拍了拍封成璟的腿，歪着头看着他，眼睛里都是问号。
好像知道他要问什么，封成璟道：“这家店是我偶然才知道的，很特别的一家店，是不是？老板和老板娘也是有故事的人呢。”
迟琼瞬间支棱了起来：故事？这不就是游戏支线剧情啊！他最喜欢听故事了！
封成璟就缓缓道：“故事是这样的：有一位帝国的年轻人，有着2s级别的精神力，年轻有为。他有一位青梅竹马，女孩很爱他，两人很早就订婚了。可是这个男人又认识了其他的女孩子，他觉得哪个都很好，对每个都恋恋不舍，在几人之间纠结纠缠，对每个人都很好，给每个人都送东西。”
猫咪眼都不眨，听得津津有味。
然后就听封成璟冷酷无情地说道：“后来女孩子们全都离开，这个年轻人只能自己一个人孤独终老。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做人不能太海，更不能给别人乱送东西。”
迟琼：……
迟琼一爪子糊了过去：你当我傻啊！裤子都脱了就给我听这个！所以这跟这家饭店到底有毛线的关系！
封成璟就笑，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才说：“这家餐厅就是那个年轻人的爷爷奶奶开的。爷爷奶奶一直很相爱，也只有彼此，晚年时就开了这家店，一起经营。所以说，唯有专一才能恒久。转转，你听懂了吗？”
懂了个鬼啊！我玩个游戏，怎么就不能多养几个纸片人了。又不是谈恋爱。
886突然冒了出来：“对哦，又不是谈恋爱。”
迟琼简直满脑子的无语。倒是这个时候，那位婆婆端着菜出来了。
封成璟吃的是一份烩面，热气腾腾的。见惯了这人啃营养剂，看他吃面心里还有点奇怪。迟琼吃的是一份烤鱼，特意为猫咪准备的，没放什么调料，但是烤得香喷喷，迟琼吃得大快朵颐。
饭后，婆婆还给他们端来了甜品，封成璟是一块小蛋糕，猫咪是一块做成了鱼形状的小饼干，嚼起来脆脆的。
总之除了那个奇怪的故事，这顿午饭堪称梦幻，迟琼吃得心满意足。
结过账之后，那位婆婆送他们出去，她犹豫了一下，突然道：“孩子，我猜你是军人——是小船的朋友吗？”
封成璟沉默了一下，道：“算是吧。”
婆婆就笑了：“平常可以多来看看婆婆。等小船回来了，婆婆做一桌子菜，给你们吃。”
道别之后，封成璟就抱着迟琼，走回到地面上。看着楼宇建筑外面的浮空屏，半空中飞过的浮空车，才终于有了又回到星际时代的感觉。
迟琼的心思却还在刚刚的对话上面。
婆婆说到了“小船”，《叱咤》游戏之中，是真的有一位“小船”的。他叫盛从舟，绰号就是“小船”，也的确是个公子性格的人。
只是按理来说，他与封成璟此刻该是尚未相识才是。
游戏里，小船也并非孤独终老——他连同着帝国和星际联盟的几千位高级别士官一起，死于封成璟的精神力失控。
迟琼记得那一瞬间的场景：背后是巨大星舰，他们在黑暗的宇宙深处，半空中漂浮的，都是主人已经逝去的一具具机甲。
猫咪晃了晃头，把那个画面从脑海中赶了出去。
既然他来到了这里，这件事就当然不会发生的了，小船当然也不会死！
猫咪在封成璟怀里动了动，毛绒绒的尾巴划过了他的手臂。
封成璟走在太阳下面。
和另一个生物，晒着太阳，不说话，懒洋洋地在街道上散步。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生活。
可大概是昨天生死存亡的那刻留下的阴影，亦或是这刻的闲暇太让人沉浸其中，他突然间觉得不满足。
他开始渴望更多。
更多的更亲密的陪伴，更长的在一起的时间，更贴近的一切，更完全的拥有。那种不满足的空虚感突然冒了出来，他就再也忽略不掉。
他抱着自己的猫咪，亲了亲他。
“要是你是人就好了。”这个念头浮现出来，他低低地说。
猫咪睁大着眼睛看他。
他不懂封成璟怎么会突然说到这个。
猫咪的眼睛本是蓝绿色的，在阳光下，颜色显得浅了一些，光晕流转，瞳孔里折射出了太多的东西。
让封成璟想到他小时候，在垃圾星上捡到过的一柄望远镜，他第一次看向星空时的感受，那种震撼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可是现在他看着转转的眼睛，只觉得璀璨星空也不及于此。
“喵。”迟琼叫了一声，用爪爪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什么。”封成璟道，用自己的下巴蹭了蹭猫咪的脑袋，抱着他，沿着街道缓缓地缓缓地走。
“就是突然觉得，如果你是人类，我们现在可以一起散步，一起晒太阳，我们可以一起度过更长的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做很多事。”封成璟道。
猫咪想了想，有些恍然大悟：自家崽崽好像是寂寞了呢。
说起来也是，《叱咤》之中，封成璟其实没有太过要好的朋友。
他与亲人间的关系始终微妙，他的下属会无条件服从他的所有命令，却并无交心。唯一算得上朋友的，就是后期出现的神经病科学家曾宁谙。
至少曾宁谙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是曾宁谙也死了。
封成璟好像始终是一个人的。
昨天的生死一线时，虽然只是一瞬间，可是迟琼思考了许多。
他是有遗憾的。不只是他不知道《叱咤》的结局，不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分配遗产，不只是这些。还有一些初来到这个世界时他想做的事，尚未做完。
明明是想要让崽崽好好生活的啊！
想带他去守着一朵等开，去听大海的声音，去看落叶打着旋飘下，去感受宇宙星海的曼妙，去和所有的爱恨和解，去看自己觉得有趣的、美好的、愉悦的东西，这是迟琼想做的事。
迟琼突然开心起来，甚至感谢那一次濒死的危险，让他意识到了一些此前都快要被遗忘的事，亦是他来这个世界的初衷。
猫咪仰起头，让阳光照在自己的皮毛上，一阵小风吹过，猫咪的毛发被吹往了一个方向，他轻轻地眯起眼。
崽，让我们热爱生活，拥抱太阳，拥抱每一阵的微风，每一片的落叶吧！
迟琼：“喵喵喵！”
猫咪的眼睛亮晶晶的。
封成璟忍不住就微笑起来。他不知道猫咪在“喵”些什么，可是此刻甚至不用将猫爪贴在胸口上，他也已经感受到了那种扑面而来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