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巨贾的陨落, 宛如一场鲸落。
为了得到蚕食遗产的资格,隐匿于深海各处的种族,同时围剿上来。
许多段初雨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远亲近戚, 从全球各地赶来医院。
人多了之后,便处处是规矩。
有的规矩建立的是秩序,有的则是繁文缛节,纯粹浪费精力与时间。
作为段文成仅公开的两位继承人,段千淳与段初雨这对兄妹自然成了人际网的中心。
而手握集团集权的段初雨, 更是重中之重。
段文成驾鹤西去的第一日,是最耗神的时候。
令段初雨觉得嘲讽的是,耗尽她心神的, 却非家人逝去的悲伤, 而是与不认识的人周旋。
等她回到家时,早已过了午夜。
不确定苏诗亦今晚是否睡在她的卧室,段初雨开门前,还是选择了轻手轻脚,尽量没发出一点声响。
开门所见, 并非一片昏暗。
门内点着一盏暖色的夜灯。
段初雨正因这点光心生温暖,就见床上被单里蜷着的一小块动了动,里头的人钻出来。
动作很灵活, 看向门边的她的眼神依旧清明。
苏诗亦没有睡。
苏诗亦还在等她。
心头的暖色越亮, 段初雨感觉今天在医院周旋的那点疲惫, 全都烟消云散。
“你还没睡。”段初雨放轻了声音,走近了些。
明明两人脸上都没有困意,她的声音却还是轻得像怕惊扰谁的睡意。
苏诗亦朝她伸出双臂, 示意要一个拥抱。
段初雨没拒绝, 走过去, 弯腰就着这个姿势,将人圈进怀里。
温暖的热度,怡人的芳香。
与在医院触到的冰凉钢铁,嗅到的刺鼻药水味,截然不同。
在那群亲戚包围下,段初雨一直没有过归属感。
直到将苏诗亦拥入怀中,她才有了回家的感觉。
“辛苦你了。”
苏诗亦没有问她怎么样,没有问她白天在医院经历了什么。
苏诗亦知道她过得很辛苦,直接用极其温柔的语气安抚她,对她说辛苦了。
语调缱绻得像是在说,欢迎回家。
“嗯。”段初雨的声音带了点哑。
大概是被信任的人安慰之后,脆弱的情绪反倒会肆意泛滥,段初雨心底涌出抑制不住的失落,将人拥得更紧,说:
“我没有家人了。”
段初雨真的没有家人了。
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甚至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成年。
父亲直到母亲逝世,才回到她的身边,甚至从未提起弥补对母亲的亏欠,就将她送出了国。
回国之后,也不安宁,她那同父异母的兄长段千淳,仗着生母是段氏过门的正妻,处处针对她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女。
在她的家里,最爱她的人很早就离开了;有能力保护她的,对她更多的也只是利用,而非亲情;如今仅剩有血缘关系的人,却从头到尾,都视她为眼中钉,并无半点情分。
苏诗亦没有亲耳从段初雨口中,听到原生家庭伤痛的细节。
但仅她所知的这一星半点,都让她觉得处境足够艰难。
此时的段初雨没有哭,甚至连话语中隐藏的悲伤,都极近含蓄。
可苏诗亦看来,段初雨脆弱得快破碎了。
她拥抱她的时候,都不敢太用力。
“我去给你放个热水,你稍微泡个澡,休息一下好不好?”
“嗯。”
亲自伺候段初雨沐浴更衣,之后亲手替她吹干头发。
苏诗亦的指腹揉过段初雨的头皮时,能感受到爱人舒适得闭上双眼。
直到可以上床睡觉,苏诗亦从背后抱着段初雨,手搭在她肩头,安抚婴儿似的轻轻拍着。
段初雨没说话,微躬着后背,呼吸保持着固定的频率。
苏诗亦拍得手腕都酸了,也没听到段初雨呼吸变绵长。
“睡不着吗?”苏诗亦用气音轻声问。
“嗯。”
段初雨应得很快,转回身来,与苏诗亦面对面,呼吸勾缠得很近。
“那就别勉强自己睡着。这样会越来越难受。想聊聊天吗?”
“想。”
“是我来说,还是你来说?”
段初雨一时没说话。
苏诗亦以为话少如对方,或许更倾向由自己来说得更多。
正想好一个话题,她却听见对方悠悠的声音:
“我恨他的其中一个原因,是曾听他亲口说,段千淳对我的针对,只是小打小闹。”
苏诗亦闭了口。
在昏暗的光线中,她注视着段初雨低垂的眼眸,安静倾听其诉说起过去。
顶级富豪最为重视子女的两种特质:
一是血脉正统,二则是天赋才能。
恰好,段文成对外公开的两大继承人,各自持有其中一项特质,有且仅有。
段千淳是豪门世家联姻的纯血,放在古代,那妥妥是嫡长的太子。
可太子生得一表人才,偏偏是个混不吝,各种混账事没一件落下,公司的正事却一件没办成。
而段初雨则恰好相反,虽血统不够“纯正”,可偏偏才能出众得,连在异国他乡求学时,都让国内的段文成几度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