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几上的熏香除了驱虫的作用, 大概率还添加了镇静舒缓的成分。
苏诗亦在葡萄藤下坐了会儿,手脚不知不觉有些发软。
她抬头瞥一眼对坐着的段初雨,对方一手倒扣在桌面上, 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石面,一手握着手机随意地划动。
眼球却没有浏览的变化,只凝视着屏幕某一处,手指机械地上下拉动。
苏诗亦的视线从对方脸上,转到桌面其纤长漂亮的指节上, 又默默落回自己膝上。
她难耐地呼出一口气,心想:
这熏香镇静的成分还是不够有效。
不过也怨不得熏香,毕竟她和她恰好就是彼此最容易心神不宁的成分。
“对了, ”苏诗亦想到了话题, 开口,“你听到她们对我们服装的讨论了吗?”
“听到了。”段初雨放下手机,“她们察觉我们在分居了。”
“啊?”
“下次……虽然不会再有下次分居的情况。”段初雨一顿,继续说,“不过, 这次是我疏忽了,本该提前和你对一下,免得暴露。”
果然, 明明是相同的对话, 不同的人却会因不同的在意点, 从中得到不同的信息。
苏诗亦听出了段初雨的心思,低头轻笑,温声说:
“其实, 我关注的不是这一点。”
“嗯?”
“会不会是因为, 对分居越介意的人, 越介意被外界发现?可能在我心里,这样的状态确实是短期的,所以哪怕一时被外界察觉,我也无所谓。”
段初雨没说话,却因为苏诗亦的这番话,终于抬眸直视过来。
苏诗亦看到,年轻的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期待的光,表情上却还写着不确定,似乎想从她这里再多得到一些肯定。
苏诗亦便把话说得更清:
“也确实不怪那个‘介意的人’,毕竟,我心里明确知道,以后不会再分居了。她还不知道。”
这确实是段初雨想听到的答案。
犹如沙漠吹进了带着水汽的风。
哪怕对久旱地区而言,这点水微不足道。
可它存在,或许就能恰好支撑一位濒死的旅人多走一步,直至靠近绿洲。
苏诗亦清晰地看到,段初雨的肩头放松下来。
身着精致小家主衣装的女子,连庆幸都是含蓄的,与被禁锢在中世纪礼教的小贵族并无区别。
可苏诗亦却心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欲望。
她不想看到被禁锢的段初雨。
她想看她放肆。
“对了,你刚才说,你关注的点不是分居。”段初雨还惦记着苏诗亦方才所说的细节,便转回话题,“那你关注的点是什么?”
很巧合的话题。
苏诗亦想。
刚好能让她步步为营,将段初雨引进放肆的圈套里来。
“我啊,我关注的是,她们说我们‘差辈’。”
“嗯?”
确实为艺术家的关注点惊讶,段初雨表情略微不解,稍稍歪了下头。
“你觉得我为什么关注这个点呢?”
“……年龄差?”刚说完,段初雨就自己否定了,“且不说你我外表根本看不出年龄差,再者说,你不像是会介意这个的人。”
“还算了解我。确实不是因为这个。”苏诗亦笑,“而是因为,她们觉得我穿得像年轻貌美的小夫人,而你像我那年迈丈夫的继承人。”
“……”
段初雨先是一愣,随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又抬头匆匆扫了眼苏诗亦的吊带白裙。
紧接着便抬头望一圈葡萄藤架和亭中的欧式雕桌凳。
这么一圈看下来,敏锐如小段总,也能初步领会艺术家的脑洞。不知是不是藤叶的阴影造成的错觉,她的脸颊似有若无地泛起微红。
可艺术家却还嫌不够。
她非要对面这位迟钝的看客,深刻领略她设计想传达的完整意境。
“不知道小段总看没看过西方的许多作品,小说也好,电影电视剧也好,旧贵族家中总充斥着物欲的奢华,亦有人欲的迷乱。”
“咳。”段初雨没喝水,却平白被呛了一下。
没敢看这边故意用轻佻语气“讲故事”的人,段初雨不自在地回了句,“看过一些。”
“年迈的旧家主,貌美的小继母,叛逆的继承人。越是被禁止的关系,越引人遐想。越是不被允许的互动,越是令人期待。年龄、思想、爱好,更为匹配的永远都是更年轻的那两位。可偏偏,其中一个,是另一个的长辈。”
苏诗亦眼见段初雨提了一口气,双腿交叠着坐,绷直了背脊。
她继续说:
“好在,继承人对老家主并无眷恋。或许,最好的报复,就是亲手夺走本属于这长者的一切,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位,小继母。”
“……咳咳,”段初雨大概是听得耳热,抬手在耳边扇着莫须有的风,“不错的故事。”
“这就不错了?”苏诗亦收起讲故事时蓄意压着的声线,语气变得无辜起来。
可这看似天真的嗓音,依旧没能让段初雨放松下来。
段初雨警惕地看她一眼,问:“这还不够?”
“当然不够。”苏诗亦摇头,“如果这一切报复发生在老家主死后,并不为他所知,那还算什么报复?一切背德与禁忌便都少了分畅快。”
或许是听懂了苏诗亦的暗示,段初雨快速舔了下唇,问:“要怎样才畅快?”
“要我来写的话……”苏诗亦又端起撩人的嗓音,“我会让她们在光天化日下苟.合,这一切,必须要被老家主亲眼目睹。”
甜腻的嗓音戛然而止。
夏夜山林因遥远鸟雀的啾鸣更显静谧。
可葡萄藤亭中,有人的心跳却不平静。
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