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
果然还是小时候不一样。
苏诗亦也清清嗓子佯装镇定。狗崽子长大了,管不住了,学会咬人了。
“那就叫名字吧。”苏诗亦坦荡道,“是你自己说的,想‘平等’地站在我面前。”
“好。”段初雨点头,启唇,“诗,咳,诗亦。”
简单两个字,段初雨唤得磕磕绊绊。
切换称呼是一个纠正习惯的行为。
而突然改变经年累月养成的习惯,确实会令人感到别扭。
好在,这次的改变,本身是令人愉悦的,足以让她产生改变的动力。
“嗯,再顺便交代一下吧?”苏诗亦又换个话题,“为什么改了名字?”
“啊。”段初雨短促地轻呼一声,像是惊讶于自己居然忘了交代这件事,随后解释,“我父亲送我出国前让我改的。”
“为什么要改?”
“大概是嫌我的过往有损他的颜面。新的名字象征一个新的身份,他送我出国镀金,断绝与国内的联系,就是为了把我人生那段贫贱的过去抹除。只剩一个干干净净的大小姐身份,一个豪门娇养在圈外的私生女。”
“……”
“这样,他就能钱摆平自己犯过的错,不必背负抛妻弃女的骂名。”
苏诗亦皱起眉。
说着这段往事时,段初雨还是很平静,和年少时没什么变化,还是像在转述别人的故事。
令苏诗亦心疼。
这人自打年少时起,就耻于表达自己的难过。
苏诗亦主动伸出手,小指勾着段初雨的小指,缠着晃了两下。
通过肢体接触和体温,来稍稍安抚对方极力克制的情绪。
这招有效,段初雨木然的神情略有软化,低头看向二人相牵的部位,眉眼温和些许,“没关系,雏予这个名字本就是妈妈起的,不再叫这个名字,对我也好。”
这话隐藏了一部分重要的信息,苏诗亦隐约察觉,小指无意识勾得更紧。
果然,段初雨继续说:
“她离世后,我就打算把这个名字和她一起埋起来了。”
离世了。
苏诗亦心一揪一揪地疼。
若说她没见过那位妇人,心疼眼前的人在少女时期痛失至亲的情绪,单一纯粹,不至于令她窒息。
但她曾喝过那妇人亲手熬煮的绿豆汤,与对方手挽着手一起逛过街,一起为彼此挑选长裙,再互相夸对方漂亮。
对少女的心疼与对妇人的惋惜重叠在一起,让她险些喘不上气。
而她终究只是个局外人,只是二人生命旅程的一个匆匆过客。
她都这样难过,苏诗亦简直难以相信,面对自己说出母亲已逝事实的段初雨,如何能维持那样的平静。
突然,苏诗亦察觉自己的手被段初雨握住了。
原先只是她勾着对方的小指,现在是对方直接反握住她整只手,顺势与她十指紧扣。
本来是想借这个小动作安慰对方,结果现在反过来被对方安慰了。
苏诗亦抬眼,看向段初雨。
恰好段初雨也正望向她,眼角的弧度弯得不明显,但也像是在笑。
没事了。
天大的事,都会没事。
只要她和她牵个手,多糟糕的心情都能好转。
“所以,诗亦,嗯,”还是不太适应这个称呼,段初雨说出口后,被自己的反应逗得轻笑,随后说,“诗亦,你是不是也不该叫我‘小段总’了?”
“哦?”苏诗亦没想到回旋镖打得这么快,马上就轮到自己面临这习惯改变的小测试了。
可段初雨微收着下巴,这样抬眼看过来的上目线,会显得有一点可怜。
这点可怜在那张含霜砌雪的冷颜上,杀伤力呈几何倍数放大。
让苏诗亦根本生不出拒绝的念头。
“也对。你改我也改,这样才公平。你希望我叫你什么?”
“你想怎么叫?”
刚才自己有点刁难的问题,被原封不动、一字不差地退了回来。
苏诗亦心里暗暗想:果然,一丁点都不能把这人当小孩看。
一个不小心,自己预设的小把戏,就会反转成为对方捕捉自己的陷阱。
“想好了。”苏诗亦站直身,突然把段初雨往门外推,边推边催,“你不是要出门吗?耽误太久了。”
“等一下,我还没听见你改的称呼。”
“你马上就会听见了,但现在,你得出门了。”
段初雨也没认真抵抗,就这么顺势被推出了门。
站在门外,她回望室内,就见苏诗亦背着手,面带笑意。
段初雨一时有些恍惚,仿佛眼前这一幕已出现过很多次。
她要出门,她的妻子送她到门口,笑着和她告别,温柔地说会等她回家。
“诗亦,我……”段初雨开口,声线含着点情动的沙哑。
“早点回来,老婆。”
“唔!”
段初雨猛然抬头。
最后视线捕捉到苏诗亦得逞的坏笑,随后恣意的笑绽开,像春末盛放得最热烈的曼陀罗。
然后门关了。
段初雨:“……”
大名鼎鼎的小段总,被关在自家门外了。
门外目睹了全程但什么也没听见的司机,机械地转动脖颈,准备假装没看见。
但脑袋尚未转回去,他恰见回身的小段总,正低着头,本一丝不苟的扑克脸上,居然带着点意犹未尽。
司机:?
被夫人赶出家门关在门外,小段总居然还挺享受?
果然,有钱人的情趣就是难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