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他们腻腻歪歪地贴在一起。
变得特别幼稚, 全然无视所处的环境,玩得不亦乐乎。
阿绯和白玉环抱住彼此,在海岸线边上翻来滚去, 衣服沾得湿润,还黏上了尘土。
唇舌交融之间,早已忘却那些无关紧要的细节,连同一整个世界都被抛在后边。
翻涌的海浪打在礁石上。
搁浅的海蟹迅速移动着。
扑入水面的海鸟叼起小鱼。
还有一对正在亲昵的情侣。
当天晚上,白玉变得主动又热情, 伸出食指勾缠住阿绯的小指。
不止是以眼神来诉说爱意,他还用上了声音、唇舌……
白玉早已知晓阿绯的癖好。
所以他将姿态摆得很低,竭尽所能地取悦她。
直到最后, 云雨初歇之时, 白玉凑到阿绯的耳边,压低音量问她:
“我伺候得好不好?”
阿绯抬手捏住他的下颌,以指腹擦去他唇上的水润,得了便宜还卖乖:
“希望你再接再厉。”
白玉听她这句话,大抵明白是“还不错”的意思, 柔声应下:
“好,我记住了。”
海风吹拂,树上的叶片摇晃起来, 连带穿透缝隙的月光也跟着晃动。
他们紧密相贴, 皮肤隐隐发烫, 完全不觉得冷。
白玉轻轻地握住阿绯的手,牵引着往自己颈间一放,小声地问:
“那你还要不要玩我?”
乍一听是个问句。
实际上是再直白不过的邀请。
阿绯没再说话。
仅用肢体动作来回应他。
转天醒来, 阿绯略微翻转身体, 脚爪踢出去却没能伸直。
她偏头一看, 白鹤宽大的羽翼盖在身上,只剩长长的尾羽搁在外边。
“白玉?”
“白玉!”
阿绯探出弯喙去碰他,弯钩状的尖端划拉过白鹤脖颈上黑白相间的羽毛。
等了一会儿,依然没反应。
她干脆直接张嘴咬住。
随后晃了晃脑袋,仿佛一只正准备“撕咬”的野兽。
睡得再熟也没关系。
生存的本能会警示他。
白玉很快睁开了眼睛。
入目即是活力满满的大鹦鹉。
“早上好,阿绯。”
瞥见翅膀后,他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能变回来,“我们今天要去玩吗?”
阿绯松开嘴。
帮他梳理着略显凌乱的羽毛。
“当然!”
她扬起羽翅轻拍他的面颊,紧接着示意旁侧的大树,“但是要先吃饱再说!”
棕榈树的果子着实美味。
阿绯效率极高地啄开坚硬的表皮,还不忘给白玉安排上。
你一个,我一个。
小情侣吃得肚皮圆润。
启程离开海边后,阿绯快速扇动翅膀,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就出发。
天广地阔,随处可去。
扑面而来的凉风划过躯体。
她径直冲进厚重的云层当中,有种微凉的触感,似是小雨滴落在身上。
这跟原先想象的不太一样。
云朵并不是固体,穿入其中也感受不到绵软。
阿绯舒展双翼,滑翔前行。
过去隔着厚重的钢化玻璃遥望远方,那些困扰她的诸多问题,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
微风拂面舒服吗?
落在身上的细雨是不是很冰凉?
穿透山间云雾是类似于的那种软乎感吗?
非常舒服。
沁凉的舒爽感。
云朵一点都不软。
不过阿绯还是很喜欢。
无拘无束的感觉令她沉迷。
“白玉!快来!”
阿绯穿透眼前的云层,忽然高声叫道,“我先走一步,不等你了哦!”
红绿金刚鹦鹉不再扇翅。
她的身形陡然一滞,紧接着向下俯冲,类似于自然落体,不去刻意地保持平衡。
速度足够快,卷向她的风也变得更加狂猎。
自云间坠落,身体自动产生危机感、紧张感。
下降到一定的高度后——
阿绯悠悠然地轻抖双翼,接连扇动几下,重新滑翔而出。
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快乐。
唯有一望无边的天空才能承载。
“被铁链紧扣住脚踝,迈步距离仅限三步”已然成为彻底尘封的灰色记忆。
阿绯放声大笑。
偶有几只禽鸟飞过,她还乐呵呵地跟对方打招呼:
“嗨,你玩得开心吗?”
“……”
“……”
“……”
三只瓦灰色的鸽子看了看她。
一言不发地飞走。
“嗯?怎么回事?”
阿绯听见白鹤扇翅的动静,于是扭头问他,语气中饱含疑惑。
“他们为什么不理我?”
白玉跟着她一路乱飞。
狠狠体验了一把放纵的滋味。
他的心情同样愉悦。
因为拥有最重要的两样宝物。
阿绯,自由。
白玉回望了一眼鸽子们离开的方向,不太确定地猜测道:
“大概是忙着赶路吧?”
阿绯没工夫再纠结这个问题,直冲云霄的青山映入她的眼中。
最顶端的地方被云雾笼罩,半遮半掩,不露真面。
对于“攀山越岭”,阿绯本就怀揣着满腔的期待。
这下更是兴致高涨。
“白玉,我们冲!”
她丢下一句话,身形迅捷地飞掠向前,目光牢牢锁定在峰顶。
阿绯用最快的速度飞行。
不多时,壮阔高山已在眼前。
山石林立。
脚爪放上去完全抓不稳。
作为一只可以飞翔的禽鸟,阿绯偏要用爪子去试探。
陡峭的山壁显然是难以攻克的关卡,反倒激起她的征服欲。
“哇塞,真的好高……”
金刚鹦鹉不由得发出感叹。
阿绯小心翼翼地站到石头上,然后抬脚去踩斜上方的那一块。
她并没有借助双翼飞起,而是选择了一步步往上踏。
“你怎么会想到这么玩?”
白鹤的体型太大,找不到合适的落脚之地,只好飞在阿绯身边。
阿绯的态度极为郑重。
每一步迈出去之前,都经过了细致的观察,并非随便乱踩。
她思忖片刻才道:
“因为这几年来只能站在铁杆上,我想尝试一下新的活动方式……
“我们金刚鹦鹉馆惨得没话说,啥都没有,犀鸟馆好歹还有树可以攀呢。”
“好,你玩吧,我陪你。”
白玉紧紧跟随,寸步不离。
阿绯越爬越高,峭壁上凸起的石块也越来越难找。
最后一小段路程实在是没办法,她只好振翅飞上去。
落在山顶之后,阿绯发现还有一座古朴的八角凉亭。
红柱碧瓦,重檐翘角。
在阿绯看来——
整个屋顶很像一朵倒扣的百合,亭子顶端的尖角才算是这座山最高的地方。
古旧凉亭满是尘埃。
不知屹立了多少年。
“好漂亮。”
白玉不由得评价道。
阿绯先是瞥了一眼屋顶,再看向白玉,犹豫着开口:
“我想飞过去看看。”
顶角太小了。
他俩没办法同时站上去。
白玉很快接话:
“那就去呀,我等你。”
阿绯点点头,在下一个瞬间腾身而起,稳稳地落到凉亭的顶部。
放眼望去,尽是缭绕的云雾和郁郁葱葱的绿植。
清风抚过她的身体,吹得翅上的羽毛摇来摆去。
倘若在这里睡上一觉,大概会很舒服,唯余惬意、悠闲。
白茫茫一片恍如仙境。
太阳远远地点缀于天空的尽头,一道横跨了两座高山的彩虹逐渐变得清晰。
阿绯目不转睛地望着,心跳骤快,隐约萌生出想要在此久居的念头。
不过她失神的时间很短,一低头就看见那只静静等候的白鹤。
他仰首回望她。
反应极快地抬起羽翼挥了挥。
几乎是在同一秒钟,阿绯扑腾狂跳的心脏落回原处,重新变得安定。
她迅速冲下来,落到他的背上。
“白玉,走吧。”
阿绯毫无留恋地说,贴着白鹤的颈项蹭了蹭,又道,“我们去看百鸟迁徙。”
想去哪里都行,只不过……
飞得再高也要记得回家。
飞离高山后,小情侣一路往东行去,越过广袤的平原、沙丘。
这回轮到白玉飞在前面,阿绯紧跟在后头。
曾经听叔伯们说过——
丹顶鹤栖息在沼泽地。
冬季需要飞到温度更高的地方过冬,等到春季再飞回来,繁衍生息。
一想到可以见证上百只丹顶鹤的越冬大迁徙,白玉就克制不住心底的激动。
一路飞越疾驰,片刻不停歇。
待到白玉和阿绯抵达沼泽地区时,正逢丹顶鹤大军觅食。
他们漫步于芦苇间,俯下长颈,精准而利落地叼住小鱼。
其中有一只成年的丹顶鹤偏过头,把捕获的食物送往另一只鹤的嘴里。
白玉收敛翅膀降落。
凝神细看他们的互动。
接过鱼的丹顶鹤晃了晃脑袋。
很快咽下鲜美的食物。
“这是只幼鸟吧?”
阿绯趴在白玉的背上,看得相当认真,“羽毛看起来脏兮兮的,肯定还没换羽。”
那只丹顶鹤体型稍小,喙部发黄,体羽呈棕黄色。
亚成体的确不如成鸟来得好看,打眼一看还以为是沾到了淤泥。
“是的,我以前也这样。”
白玉轻声应和道。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亲。
曾几何时,他也被悉心呵护。
“白玉?”
阿绯敏锐地察觉到伴侣低落的情绪,火速张开翅膀环住他,熟练地岔开话题。
“诶诶诶,你快看那边!”
“什么?”
白玉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
丹顶鹤们聚拢在一起,连续向前迈出数步。
他们渐次舒展羽翼,一个接一个腾飞而起,在天空中排列成规律的队形。
白玉目不转睛地望着。
陷入全然的震撼之中。
悠扬的鸣叫萦绕在上空,数不清具体有多少只丹顶鹤。
他们在空中盘旋一会儿,而后调转方向,依次飞远。
“好美啊!”
阿绯紧紧贴着白鹤的颈部,替他把尚未言明的话说出来。
“我能够亲眼见证一次,算得上是此生无憾了!”
蓬勃而旺盛的生命力。
很难不被感染、震撼。
每一只鹤都是鲜活且富有朝气的,坚定地奔赴遥远的彼方。
唯有大自然才能包容万物。
视野当中的丹顶鹤群变得越来越小,变作黑点,直至彻底看不见。
白玉仍然保持着仰望的姿态。
他不知父亲被人类运到哪个动物园,此生应该再也见不到了。
仅能通过旁观别的丹顶鹤飞行,来填补回忆中空缺的那一块。
傍晚时分,太阳落山。
灿烂的晚霞在天际拖出一道长长的尾巴,映出橙黄色的暖光。
连同云朵也沾染上鲜艳的色泽。
白玉沉默了好久。
终于将自己从旧时伤痛中抽离。“阿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