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什么……坏事?”
白鹤小声地反问她。
这语气乍一听挺正常的, 但仔细一点就能感受到他不太自在。
缺乏底气,怀揣期待,又夹杂着忐忑, 整体来说矛盾极了。
阿绯略微歪头,沉吟片刻,很是诚恳地回答道:
“我突然想到一些好玩的事情,邀请你一起加入,因为跟你亲近总是很开心。”
话音刚落, 阿绯忽然发觉眼前那只白鹤站得更直,恍如正在接受某种审阅。
一双黑亮眼眸盛着清澈的水光。
他像是陷入挣扎。
过了好一会儿才弯下脖颈,主动凑近她, 用自己的面颊蹭过她的下颌。
这点微妙的触碰如蜻蜓点水。
一触即离, 快到来不及回味。
阿绯被白玉的小动作戳中心脏,犹在愣神之际,就听见他温和地回应她那些无理的要求。
“好,都听你的。”
这是什么意思?
他也想要亲近她吗?
白玉似乎没提过任何要求。
总是以她的想法为主。
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令阿绯感到极度欢喜。
有点类似于伸出一小根羽毛试探的同时, 对方干脆地回赠一个暖乎乎的拥抱。
那些蹭蹭贴贴只有互为伴侣的禽鸟能做,没有这层关系擅自越界就是占便宜。
“白玉,你喜欢我吗?”
每一回碰上稍有纠结的难题, 阿绯只会选择迎头解决, 而不是回避绕开。
在白鹤回复之前, 她先一步向他坦白出真实的心绪:
“我有点喜欢你!唔,最初是觉得你太漂亮了,身上的羽毛非常特别!
“而且……跟你待在一块儿很舒服, 看到你就会觉得心情愉悦, 是不是相当神奇?”
阿绯羽翅轻抖两下, 越发往前凑过去,直视着白鹤的眼睛。
她认真地进行自我剖白,完全没有半点羞赧之态,反而还多出几分小严肃。
“不好意思哦,第一次注意到你的那天,你被那几只黑颈鹤欺负了。
“我很想飞过去帮你,可惜那时候我没发现小风扇那边的缺口,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我擅自出手教训了那些坏鸟,你会不会认为我很鲁莽呀?”
字字清晰的言辞落入耳孔,白玉的大脑一片空白,进入懵然状态。
心上鸟靠得那么近,本来就让他浑身紧绷,更别说是……
能够见到阿绯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开心到爆炸。
只是由于性子内敛的缘故,不好意思表达出来,生怕给她带来麻烦。
阿绯需要的是好朋友、好助手,他总不能仗着彼此关系近,趁机得寸进尺。
结果此时此刻,被金刚鹦鹉倾吐而出的三言两语砸得头晕目眩。
白玉干巴巴地开口,早已失去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心潮汹涌起伏难平。
“我、我很感谢你的!阿绯,我不敢去想太多,唯一的愿望就是帮助你离开这里……”
白玉承认自己勇气不足。
父亲被抓走的事情给他带来了沉重的打击,哪里敢去考虑“未来”这种东西。
直到偷偷关注许久的那只红绿金刚鹦鹉来到面前,问他:
‘你想离开吗?’
他至此决定——
无论如何都要让阿绯得偿所愿。
暗藏于心底的那些小心思,白玉压得严严实实,不曾外露过分毫。
哪曾想却接收到了来自心上鸟的直白情话,如同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个正着。
愉悦到极致的情绪将白玉牢牢包围,有那么一瞬间,他恨不得在原地蹦跳着转圈。
“阿绯,我、那个……喜欢你很久了!在你注意到我之前,我就经常偷偷看你,看你在大白天埋头睡觉,看你与其他的金刚鹦鹉打打闹闹……”
相比镇定自若的金刚鹦鹉而言,白鹤的表现显得慌乱得多,几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本来以为你会倾向于接受同类的追求,所以没想过打扰你……可是,真的谢谢你能选择我!我、我很荣幸……”
待在动物园中的确失去了自由,但是一抬头就能看到斜对面的金刚鹦鹉馆。
然而等到阿绯挣脱束缚,天广地阔任她飞,如此一别就有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想到这里,白玉顿时有点着急,哪还顾得上矜持不矜持、风度不风度。
他把心一横,问出深埋于心底良久的问题,殷殷切切地望向那只金刚鹦鹉。
“阿绯,你想要去哪些地方呢?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
如果是在以前,他万万说不出越界的话来,只一心恪守分寸。
而眼下这一刻,他想要离她更近一点,最好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
外面波澜壮阔的世界固然值得游历,可是没有阿绯在,那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白玉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变成了父亲那样的“恋爱脑”,却能够明白心中排在第一位的是什么。
在白鹤忐忑等待答案之时,红绿金刚鹦鹉用明确的行动来表达。
她向前探出弯喙,颇为亲昵地敲在他的尖喙上,又调转方向,来回轻磕几下。
这是禽鸟示爱的方式之一。
太多的“喜欢你”如杯中满溢出来的水,用嘴巴来说似乎不太够。
阿绯在动物园中出生,整个金刚鹦鹉馆只有她一只红绿金刚,从未见过父母。
在她的认知当中,“家庭”是一个珍贵又虚幻的存在。
阿绯扇着翅膀,稍微后撤一点,避免开合的弯喙会划到白鹤的面部皮肤。
她用一种更加郑重的语气发问,“白玉,你愿意跟我组建一个新的家庭吗?”
“我愿意。”
白鹤一向维持优雅姿态,却不知这是第几次在她面前弯下颈项。
他明明比她高大得多。
双翼随意舒展开来,就能轻而易举地笼罩住一整只金刚鹦鹉。
甚至于他们正式见面的那一次,她停滞于半空,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可他的第一反应是打开羽翅,想要护住她,怕她掉下来,全然忘却一只金刚鹦鹉本就会飞的事实。
每回都是她尽情撒欢。
而他无声地照单全收。
不得不说,对于这样的偏爱,阿绯十分受用,也很满意。
既然是她的,那就永远不能再对别的禽鸟好。
红绿金刚鹦鹉微垂脖颈,盯着白鹤颈间那一小块墨色的羽毛看了好一会儿。
下一瞬,她轻而又轻地落到上面,不带丝毫的压迫感。
阿绯并没有收拢羽翼,这样一来,倒也不算把全身的体重都压在白玉的颈项。
她试着横跳两下,努力张开脚爪,尖利的钩爪也不会触碰到脆弱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