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心底萌生出的害羞是实打实的。
直到眼下这一刻——
他才恍然间明白,颈项算是敏感点之一,以尖喙来触碰就泛起些许奇异、微妙的体验。
白玉莫名觉得干渴,滞留在原地,不由自主地放低音量道:
“我、我应该是怕痒的……”他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换得阿绯的同情,期望她不要再玩了。
“阿绯……”
“真的吗?”
阿绯暗中记下这个关键点,颇为“大度”地决定暂时放他一回,“好吧!”
她翻过身。
重新躺了回去。
白玉稍松一口气,高度紧张的精神终于恢复到正常水平线。
他任由某只金刚鹦鹉在背上撒欢,主动问起她之前说到一半的话题。
“阿绯,你昨晚遇到谁了?原本打算去哪里?”
“我昨天去了白牛馆。”
阿绯的注意力被他成功转移。
一举打破方才的沉思状态。
紧接着,阿绯将犇姨的事情悉数告知他,语气中难掩担忧。
“……我还看到地上的血水,犇姨的身体肯定遭受到不小的创伤,我们该如何帮她?”
白玉沉默了一会儿才回:
“没办法帮,我们并不清楚牧草存放在哪里,再加上动物园提供的食物质量并不高,很难获得应有的营养。”
“阿绯。”
白鹤喊完她的名字就顿住了,犹豫着要不要说下去。
这话确实有些残酷。
“啊?”
阿绯隐隐察觉到他的迟疑,不由得催促道,“你要跟我说什么呀?快点快点,不要卖关子!”
白玉对她没招。
只好将真实的想法倾倒而出。
“阿绯,在人类眼中,所有的动物都是用来吸引游客的‘商品’。
“白牛馆目前只剩下一头白牛,本就是凄凉凋敝的情况,人类不可能加以关注,更别说治疗了。”
“……”
巨大的尖喙张开又合上,重复数次,阿绯哑然失语。
心情沉闷,难受得很。
“我们先去看看犇姨。”
白玉没再多说,加快步伐往前走,“直接问她更合适些。”
阿绯有些着急,一扇翅膀腾身而起,飞在前面领路。
“犇姨说的旧场馆我没去过,不知道所谓的挡板是什么样的,我可能还得找个东西隔开,避免它合起来。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去找找看,有没有适用于动物的伤药……”
白玉望着红绿金刚鹦鹉的背影。
眸光柔和似水。
不管她想做什么。
他都会帮她的。
白鹤体型太大,飞不起来,环形走道内空间有限,只能用走的。
阿绯的速度比他快得多,迅速冲到白牛馆门口。
“犇姨!”
她猛地刹住,一爪子抓在铁杆,连晃好几下制造出不小的动静。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待在场馆里面的那头白牛依然卧倒在地上,听见阿绯的声音才费劲地扭过身体。
“我没事,不用担心。”
阿绯瞪着圆溜溜的双眼,同时转动灵活的脖颈往里看。
却发现犇姨的腹部似乎变小了一点,至少表皮不是紧绷到变薄、发白的状态。
“犇姨……”
阿绯略显迟疑。
她既担心犇姨的身体状况。
又不想在对方的伤口上撒盐。
“谢谢你的关心。”
白牛慢吞吞地回话。
她语调平和地提起伤心事。
“我没指望过人类能提供帮助与救治,我肚子里的死胎最后会排出去的,不会一直留着。”
阿绯顿时愣住了。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蕴藏在背后的疼痛显然深沉得多。
她分明没有亲身经历过。
却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您好好休息,保持心态的平稳,等离开动物园之后,您还有机会去找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白玉不知何时赶上来了。
他站在后边,微垂下颈项,不偏不倚地对上犇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我们去您以前的住处探探情况,就不打扰您了。”
白牛的寿命是二十到三十年。
度过一半多的年岁,犇姨的眼中难掩疲惫,更不像年轻的阿绯那样拥有冲劲。
“好,你们去吧。”
她说完,再次转向钢化玻璃的方向,一动不动地盯着外面看了好久。
阿绯倍感揪心。
但更重要的任务摆在眼前。
唯有重新收获自由。
这些伤痕累累、死气沉沉的动物们才能真正地“活”过来。
她扭头看向白玉。
“我们走吧。”
一路往前飞,阿绯绕过圆弧状的拐角,根本没看见那间窄小的馆室。
还是白玉提醒后,她才调转方向折返回来。
盯着面前不到金刚鹦鹉馆三分之一大的昏黑小房间,阿绯陷入沉默。
“确定是这里?”
“……”
白玉也没有料到这种情况。
毕竟金刚鹦鹉馆已经是面积最小的馆室,阿绯可以站在铁杆上,内部还留有飞着绕圈的空间。
可白牛不一样。
他们生来体型庞大,住进这般狭窄的地方,如同被闭合的箱子卡死。
此处的环境太过恶劣。
光是停留在这里,已是一种酷刑。
“我们……先进去看看。”
白玉极为艰难地说,转而走到门边,试着抬起翅膀轻推铁门。
只听“哐啷”两巨响。
老化的锁头重重地砸在地上,左侧用来固定的竖排搭扣“不堪一击”,整个门向后倒去。
激起一阵灰尘。
扑了阿绯满脸。
由于太过震撼,想不出恰当的言辞来形容看到的场景。
她僵硬地扇动羽翼,飞入其中。
阿绯习惯性地仰头,期望于透过厚玻璃去看一眼室外的月光。
哪曾想会收获黑洞洞的墙。
“什么意思?”
她茫然极了,仅仅飞出去一小段距离,已然触碰到屋子边缘。
白玉跟在她身后走进来,环顾四周,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完全封闭的。”
阿绯停滞于半空,不再动弹,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小声地开口,语气听起来很是无力。
“假如是我住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我一定活不到成熟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