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原来这妇人也不是地道的本地人。瞧妇人那气焰,还以为她家世代都是巩州酋豪呢。
浮云卿歇了帘,与卓旸大眼瞪小眼。
卓旸甩着酸痛的胳膊,说:“京城的事,我没您熟。您脑里有平南王的印象么?”
浮云卿撮着下颌,思索着回:“女厢军说的是实话。二十年前,平南王杨太清与汝南袁氏的庶女袁十六娘成婚。婚仪定在六月,九月秋狩后,平南王意外坠马,医治无果,溘然长逝。平南王是异姓王,与杨节度使是表兄弟。当年太宗朝突生政变,杨太清与杨节度使领军扫平战乱。因护国有功,先被封为英勇侯,爹爹执政后,又封他为平南王。”
又补充道:“当然,二十年前我还没出生。这些事,都是从禁中年长的傅母嘴里听来的。平南王与妻袁氏,脾性怎样,当时风评如何,这些我一概不知。”
卓旸说事有蹊跷,“难怪您提及杨节度使时,虢国夫人一脸不屑。原来他们都是一家人。虢国夫人仰仗岳家,在巩州乃至整个陇西,混得风生水起。不过我猜想,杨家后面应该还有人撑腰。”
浮云卿蹙紧眉,不解问道:“还会有谁这么猖狂,罔顾律法,不干人事?”
想及此处,答案渐渐水落石出。
杨家背后的势力,是韩从朗。
卓旸心头一沉。
难怪临行前晚,敬亭颐多次提醒他关注韩从朗的动静。
虢国夫人的猖狂,杨节度使灵通的消息,怕都是韩从朗供出来的。难怪巩州风气邪,官员个个比天王老子还牛,从上到下不作为。他们这帮人,就等着韩从朗发动政变,一举鱼跃龙门呢!
卓旸抿紧嘴唇,轻声落了句:“尚不知。”
实际这么敏感的事,他哪能不知。仅仅是不愿把这件复杂事告诉浮云卿。
巩州的厢军很少列队护送贵人。
今下分成两列长队,护着一辆平平无奇的寒酸马车。百姓聚堆站在长街旁,好奇地扒头张望。渐渐起了一阵又一阵的议论声。
有的猜,车里坐着的是第二位“虢国夫人”。有的猜,这是比虢国夫人更厉害的贵人。
女厢军瞪着她那双鹰隼似的眼,无差别地扫视一圈,登时噤了这些杂碎声音。
遐暨香津楼,正值申末。
冬天黑得早,下车时,香津楼前已经抬上了彩棚。木架彩棚挂着各式各样的彩灯,螃蟹灯,锦鲤灯,兔儿灯,红的黄的白的,哨的灯光差点晃瞎浮云卿的眼。
女厢军掖手说道:“公主,您与小官人进去后,店家会领您到上好的包间。小底们歇在长风街厢军院,就在香津楼后面。您若有事,随时差遣小厮传唤小底,小底随时听命。”
见人要走,浮云卿出声作拦,“你们一走,要是那虢国夫人来香津楼找事怎么办?”
当然她并不怕与虢国夫人打交道。都是杨家人能怎样,难道还能合伙把她坑死在这里吗?
她说:“当地的都说虢国夫人嚣张跋扈,没人敢惹她。杨节度使知道我会来巩州,知道我的宅邸被虢国夫人占了,不让虢国夫人搬出来,反让我住脚店。当真可恶。我是个臭外地的,不了解当地人情世故。今下把她给得罪个彻底,难道节度使只叫你护送我过来,其他的什么都没交代?”
浮云卿的话逻辑清晰,条条是道。女厢军知道她受了委屈,只是贵人之间的事,从不是她能了解的。
女厢军满脸难为情,“殿下,还请您不要为难小底,小底什么都不懂。”
如履薄冰地活着,已用尽全身精力。哪里还有空闲时间,操心别人家的事。
女厢军禀退,带着一帮厢军,踩着厚雪,飞快走没了影。
卓旸安慰浮云卿说没事,“进去歇一晚罢,恢复恢复精力。您放心,就算虢国夫人派刺客夜袭您,您身边还有我。嘁,不是我吹嘘,就那些刺客,我能一打十。”
浮云卿耸耸肩,哀怨地看他,“大晚上的,不许说吓人话。”
原以为惊心动魄的一天就这样落了幕,哪想踅到店家身边一问,杨节度使这粗心的汉子,竟只定了一间房。
店家连连作揖说对不住,“旁的包间都有住家,没有别的包间能空出来给您。二位贵客,要不你俩共用一间房,要不另寻住处。大冷天的,咱们谁也别难为谁。”
这两位外地来的客人,身份贵重。店家想,或许是从京城里来的新婚夫妻罢。
他大方地说:“小夫妻住一间房,再正常不过。二位,意下如何?”
还能如何,当然是认命地住囖。俩人身心疲惫,谁都不想再往外奔波踅摸歇脚处。
一间房,那就住一间房。反正在府里时,阖府都睡过大通铺。都是一家人,谁也别嫌弃谁。
想是这样想,不过孤男寡女的,总觉处得别扭。
浮云卿叹着气上楼,卓旸紧跟在她身后,也不迭摇头叹气。
看来这显山不露水的巩州,比藏有疯兽的南侧林还要凶险呐。
这一夜,是前所未有的漫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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