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车自发鹿巷驶出, 刚拐到通衢,正巧碰见素妆与归少川在铺前,修剪枝。
男女搭配, 干活不累。这俩人修剪得认真,一时没往金车这处看。
车夫请示问:“公主,要过去打个招呼吗?”
浮云卿无奈扶额,说哪还有心思,“不是好时候。既然他俩没睐见金车, 那就不过去了。”
金车辘辘,一路通畅无阻。
驶出一段距离,这厢浮云卿还在品着方才那阵兵荒马乱, 愈发觉得事有蹊跷。
她稍稍仰头, 阖目细想。
脊背贴着车厢,她的身像一串被浪拍打的珠子,随着浪,颠簸起落。
她就这点不好。事发当场反应迟缓,事罢才能空出脑袋, 仔细琢磨着各环各扣之间的联系。
稀里糊涂的,陆缅向顾婉音递信,说出惊天请求。稀里糊涂的, 见证陆缅与杨太妃的决裂反目。
她安逸的日子里, 乍然掀起一阵阵惊涛骇浪, 实在蹊跷。
想起敬亭颐问她,两处场景声音有什么不同。那时,她摇头说没不同。事发突然, 她凌乱的思绪跟着鞭声走, 听及哭嚎声, 脑补着太妃将陆缅抽骨扒皮的场景。
今下想来,合上门扉后,软鞭甩向皮肉的声音,与哭天抢地的声音,的确与之前有细枝末节的区别。
浮云卿睁开眼,挺直腰杆,认真揣度道:“敬先生,你说,那俩人会不会是装的?咱们俩旷一晌午课,大老远的,跑到发鹿巷。来发鹿巷的目的,是要斩了陆缅抗婚的念头。太妃说错全在陆缅,纵使把陆缅打死,也得让她承懿旨,与韩从朗完婚。要说,这目的也算达成了。可我总觉得,这是一出阴招。”
敬亭颐欣慰地点头,说正是。他不仅肯定了浮云卿的猜想,还说出了太妃出阴招的目的。
“前堂角落处放着一道软鞭,两位女眷,都不善武,哪里用得上软鞭。摆在暗处,故意不让您看见。软鞭难以控制,但掌握到门路后,能做到甩最快的鞭,造最浅的伤痕的效果。太妃当着您的面,用劲甩鞭,动作熟稔,力道掌握得好。只有提前练上十几遍,才能做出这效果。太妃造假与县主递信这两件事,其实都是故意为之。俩人做一出戏,给您看,也给皇家看。”
浮云卿皱眉不解,“演一出戏给人看,仅仅是为了顺理成章地搬到福圣园住么?我以为,这是小题大做。住在皇陵,吃穿不愁。皇陵冷静岑寂,没内城这些家长里短的烦人事。太妃与陆缅俩人作伴,点灯守陵,日子平静悠闲。唱这出,难不成,是在皇陵过得不快活?”
浮云卿喜静,自然觉得静点好。她巴不得替太妃守陵,做完供奉事后,没日没夜地约人打牌。这是件多么快活的事啊!
敬亭颐笑得无奈,“住一年半载是快活,然而太妃与陆缅,在那里住了六年。人少,常年只有几个人来回搭腔说话,是会疯的。再说,太妃与陆缅大费周章地做戏,说明这二位不是乐得清闲的脾性。韬光养晦,就是为了唱今日这出戏。一哭一打,再以门第欺压,证明自己不好惹。这样,咱们都拿她没办法。”
旋即补充道:“县主递信二妗只是个幌子,她要做三哥的妾室也是幌子。她们呐,不安好心。达成目的,还得膈应旁人一把。”
“是幌子就好。”浮云卿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她倒没想到做幌子这层,心里叹,敬亭颐当真神机妙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