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落文驰坐在长桌这头,敬亭颐与卓旸坐在长桌那头。中间被一座座食山挡着,几乎看不到彼此的脸。看不到脸,气焰就消了大半。
既然人都坐了下来,气氛还算缓和,浮云卿便清清嗓开口:“这次相看宴,不止我一人来相看,还有许多年青男女过来相看。来往皆是京中贵胄,诸位吵得热火朝天,岂不是叫外人看了笑话。”
这话说也在理。可浮云卿这口气,不像是对四个男人说的,更像是对四个争风吃醋的面首说的。
面首实在不光彩。说是甘愿做面首,实则只是一套说辞罢了。在场的谁甘愿做面首,都是为驸马之位而来。做不成驸马,说要做面首,不过是以退为进,倒逼一把罢了。
话音甫落,落文驰便不满道:“臣是想好好说话,叵奈对面实在咄咄逼人。”
卓旸翘起二郎腿,跅驰道:“落小将军,你可不能睁眼说瞎话啊。我来寻公主,你身旁这厮却话里话外不饶人,揪着我的话头不放。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厮都放言挑衅了,我还不能出手反击么?”
落文驰冷哼一声。
二郎腿,他也会翘。手,他也会抄。他学着卓旸这副潇洒模样,捎过去一个白眼。
后来话不投机半句多,四人又吵了起来。当然,更多时候,是卓旸与落文驰在吵。
吵着吵着,四人又站起身来,踱回东西南北四方。
继而又是莫名岑寂,彼此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
浮云卿无奈地叹了口长气。想了想,抬脚踅至敬亭颐身旁。
“敬……敬先生。”浮云卿无措地揪着敬亭颐的衣袖,示意他把自己带离出这个地方。
敬亭颐爱怜地抚着她的脑袋,“别怕,我们马上回去。”
比及浮云卿乖巧地颔首说好,二层三层措不及防地迸发出欢呼声与鼓掌声。
浮云卿愕然抬眸,只见楼梯处站满了人,人多挤不下,就挤挤搡搡地扒着头,往她这处瞧。
胆大的男郎吹起戏谑的口哨,八卦的小娘子又惊又喜。一群人里,施素妆与荣缓缓站在最前面,她俩挎着篮,见浮云卿转眸,忙掏出篮里的瓣,一捧捧地往下洒。
瓣飞旋卷落,有的落在韩从朗肩头,有的落在落文驰脚边,二人神情阴沉,郁闷不乐。
卓旸却咧着白牙,笑得没心没肺。
难怪方才一层吵架时,二层三层没一点动静传来。想是都在竖着耳朵听热闹呢。
浮云卿脸红得透,不敢窥敬亭颐的神情。眼前娇艳的瓣晃了她的眼,有各色,每片瓣饱满圆润,讨巧得紧。
紫色是清早她与敬亭颐廊下相遇,他捻起一片紫藤,应着她的话说可恨。
绿色是暴雨里她顽劣地丢掉那把伞,凑近他的耳边,故意说心有中意,看他失措。
白色是她坐在石凳上,任由他穿针引线,缝补破烂的裙摆。
粉色是她醉酒放肆,偎着他的胸膛,是莽撞推门,撞破他的体面。
黄色是她邀他赏的月,蓝色是她与他共处的天。
漫天瓣,红色居多。红色该是什么。
该是她与他因一句调侃而烧红的脸,该是她与他怦怦心动不断贴近的心。
过往多幕如走马灯一般,不断在眼前浮现重演。
浮云卿觉着心底最深处的虚荣要被这瓣阗满。
他们的欢呼庆祝,是为她与敬亭颐间的亲密互动。他们也许偷听见那句“驸马”,而他们心里的驸马是敬亭颐。
她要活出个样子给旁人看,而有了敬亭颐,就能叫她活出个样子!
驸马之位,就得是敬亭颐,就得是她喜爱万分的敬亭颐!
浮云卿终于鼓足勇气,抬眸望向敬亭颐。
他眼底是震撼,是惊诧,可看不出半分喜,半分乐。
她开心得恨不能吼一嗓子,可他依旧平静,依旧温柔。好似再惊艳的场面,都唤不起他的欣喜。
然而落寞的心情转瞬即逝。
他没有明显的欣喜,兴许是对驸马之位还没有太多期盼。但这不要紧。
浮云卿握住敬亭颐的手,推开户牖,将他拉到阁楼外。
楼外聚着更多人,他们遥遥睐见公主牵着一位陌生男郎的手,而公主步伐雀跃,几乎就要跳了起来。
浮云卿牵着敬亭颐踅出橫桥。
不由分说地把他塞进金车,不顾一脸懵的卓旸,只是对车夫说,赶路回府。
快些,再快些。
没人知道什么事叫公主这般高兴。只是那日散场后,他们都确信了个信息——
这位陌生的男郎,怕是要被公主豪夺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