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犯试探道:“公主,该歇息了。您好好躺着,奴家便熄灯出去守夜了。”
尾犯附和说是呀,是呀,“公主明日还要出去呢,今晚要早点睡才是。”
叵奈浮云卿根本听不进去。
“你们说,敬先生为甚那般好呀。”言讫,不知想到什么,伸出手在半空乱打几下。
“他为甚那般好!”浮云卿忽地很是激动,两颊鼓着气,如愤世不公的小胖猫。
“他好得不像真切活着的人!”
侧犯尾犯一听,困意大减,对视一眼,捧着肚子笑。两人念及夜深,笑声强忍着收敛几分。
尽管如此,清脆的笑声还是在屋里荡来荡去,最终都跑进了浮云卿耳里。
她瞧着侧犯尾犯捧腹大笑,这个“哎唷”一声,那个“哎唷”一声,全然不解。
比及浮云卿冷脸,两人才止住了笑声。
其实在她们这些仆从眼里,敬亭颐不过是长得俊些、脾气好些、能力甚高的常人罢了。
他一来,公主府那些缠缠绕绕的事都被分得一清二楚。而他不过才来一个晚上。更多时候,敬亭颐都是安静地待在账房或者是他那院里,安静地对账,安静地读书练字。她们与敬亭颐接触甚少,根本不了解他是怎样的人。
浮云卿认真道:“每每遇上敬先生,他都带着笑。不知怎的,我就是想去靠近他,想同他待在一起。”
侧犯尾犯一听,眉头便皱了起来。为数不多与敬亭颐相遇的时候,她们都是见他冷得跟冰山一样,根本不敢上前招惹。想及此处,两人意味深长地来个对视。
她们懂了,小公主这是春心萌动呀,跟话本子里描述的一样。
两人默契地朝浮云卿点点头,接着听下去。
“瞧见敬先生的第一眼,我便想起,幼时养的那只小渦儿,白白净净,温温柔柔,招人喜欢。”
嘶,不大对劲。话本子好像没说小娘子会因为一只狗,爱上一个人。
两位女使再一对视,又朝浮云卿点点头,接着听下去。
“要是敬先生也是一只小渦儿便好了。他是外男,我不能爱不释手地抱在怀里,不能趁其假寐时狠狠亲几大口。不能同睡一张床,不能紧紧贴在一起。”浮云卿长嗳一声,“他好得不像真切的人,像毛茸茸的小猫小狗。你们说,他会不会就是话本子的精怪呀,来报恩或是迷惑人心的。”
她问得那么认真,结果抬眸见侧犯尾犯皆是瞠目结舌的模样,又是一阵不解。
两人没再回话,哄着劝着浮云卿入睡。给她仔细掖好被角后,默声退了出去。
屋外冷风扑面,寒气侵体。
两位女使走到稍微远的地方,小声讨论着方才浮云卿惊骇世俗的话。
“原以为公主开了窍,谁知竟是把对阿猫阿狗的喜爱转到人身上,还是个男人。”
“公主还是小孩子呢,哪里懂得这些。”
“可真别说。今日收拾屋子时,我觑见有个箱子,装的可都是避火图呢。公主懂,但又不完全懂。好似在她心里,情、爱、欲,不过同吃饭睡觉一样而已。”
“嗳,照这样的话,以后的驸马都尉可有的受哩。”
“咳咳。”
一声假咳声打断两人未说完的话。
正是禅婆子。
“守夜可不是叫你俩闲聊的。”禅婆子不知有没有听到二人说的内容,吊梢眼射|出警示意。
侧犯尾犯说知道了,忙折回守夜,此后不再多言。
禅婆子看着公主那间漆黑的屋,沉默良久,忽地叹声气,随即也走远了去。
*
次日上晌,矾楼雅间,珍珠门帘静静垂落。鸟屏风后摆着一张髹红梨木圆桌,两道身影憧憧,皆百无聊赖地绞着帕子。
“今日街上倒不算太过拥堵。贵胄待在家宅里休沐,老百姓赶着驴车置办物件。这会儿正值晌午头,约莫都赶回家院里烧火做饭,街上应当空旷不少呀。”说话慢悠悠、杏眼含忧的,正是荣缓缓。
施素妆摇摇头,翠鸟羽钗微微摇晃。
“你还不知道她么?”施素妆无奈笑道,“迟迟未来,多半是太好贪睡,任是一屋女使来叫唤,仍旧雷打不动地抱着软枕酣睡呢。”
两人短暂攀谈后,雅间里陷入一阵岑寂。
先前三人同行,浮云卿往往是那个活跃气氛的人。
施素妆生得一张寡淡脸,是无欲无求的菩萨下凡,怎么瞧都带着不好亲近的样子。
荣缓缓温吞内敛,若是萍水相逢,她半句话都不肯说。一个冰块,一个呆子,靠浮云卿肆无忌惮的性子才外放起来。
方才过卖经过,人家殷勤地叫客人点菜,瞪眼一看两位小娘子尚在等人,又转身到临近雅间服务。
这厢施素妆摇摇铃,过卖那双腿剪得比风火轮还快,生怕伺候不周到。
“先上两壶琼浆酒,要果蜜酿的。”
施素妆掏出一片银瓜子,在半空抛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哐当一声,落到过卖腰间别着的硬布袋里。
过卖笑得比娶来新妇还甜,虾腰作揖,不迭说好。
荣缓缓后知后觉地眨眨眼,瞥向桌上的匣盒儿,慢声道:“素妆阿姊想的真全。怕小六来了口渴,拿了茶饼不算,还特意叫过卖备好酒。”
施素妆赧然推辞说哪有,“方才四处踅摸一圈,觉着人快到了。”
未几,浮云卿走到彩楼欢门前。
御街车马骈阗,吵得她耳里轰隆隆的。
定睛一看,矾楼酒旗交缠飞扬,高耸触天。最显眼的是一条青白长布,写有“天下第一酒楼”的大字。
提着衣裙下车,刚把帷帽挚正,眼尖的俊俏小厮便迎上前来,一脸谄媚。
“贵客,是座头还是上阁儿。请随小底往里面走。”
小厮这几年迎客生意可不是白干的。虽见浮云卿一人前来,可从这通身华贵气场来看,客人非富即贵,受不得半分怠慢。
然晌午楼里人多,小厮心里知道贵客来临的事,身子却不能随意走动,只能遥遥望着浮云卿上楼。见她动作熟稔,猜是老客,便把剩下的心思放到了新客身上。
越往上走,越是安静。暨至三楼,楼底赶趁的吹拉弹唱声几欲消散。
茶香、酒气、墨水与白纸相融。楼高,细柳折腰,几缕枝桠探进雕窗子里,诗情画意。
恰是来得巧。浮云卿刚好与过卖打了照面。这方稍作寒暄,雅间里的两位小娘子耳尖,一下听出了浮云卿的声音。
(本章完)
作者说:素妆(尴尬版):这天可真蓝啊。
缓缓(尴尬版):这蓝天太是蓝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