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好似睡了很久很久, 文思雅才心满意足地醒了过来,身上的酸疼也好似不复存在。
见外头的天色还大亮着,日头也还毒辣, 想来也不过只睡了个把时辰,她便也不着急起身,只懒懒地朝内侧躺着,闭目沉思这两天的一幕幕。
原来她救的黑衣男子,便是平北王世子。
因为这救命之恩, 他似乎很满意自己。说不定,王爷和王妃也都知道了此事首尾,才会对她如此和颜悦色。处处给她脸面不说, 更是在进门第一天, 便放权给她,让她掌王府中馈。
不必处心积虑,不必筹谋布局,她在平北王府好像就这么站稳了脚跟,这让她感到有些恍惚, 觉得不真实。
想当初刚进永宣侯府时,她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直到生下子濯以后, 才做到如此地步的。
子濯……突然想到了这个孩子, 她的眸色变得幽深。
她那心地善良, 待人赤诚,对谁都毫不设防的子濯;
记得他最大的心愿,不过是一家和乐, 他的大哥或二哥袭爵, 而他就做个闲散的富家翁, 寄情山水;
却总是被她这个生母裹挟着,被迫上进。也不知她死后,他过得如何。因为他心思单纯,她挑选的三儿媳也没有什么城府,不过该有的聪慧还是有的,希望他们小两口能互相扶持着好好过日子,过安生日子。
说来也是可笑,她为了做戏,待齐子誉掏心掏肺,结果把她亲生儿子都给骗了。子濯自小便与齐子誉亲近,总爱跟在他后面,一口一个二哥哥地叫。兄弟俩感情倒是不错。
如此想来,齐子誉定会善待她的子濯吧?
哎,怎么都好,她如今回到了过去,嫁了另外一人,他们再不会重逢。
她和子濯的母子缘分,算是彻底断了。
文思雅叹了口气。
身后伸出一双长臂将她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吃了一惊,扭头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眸。
“好好地,叹什么气。”李清越奇怪地问。“可是有人给你气受了?”
文思雅自然不会说是因为想起再无交集的前世儿子,便笑道:“有些感慨,昨日这时候,我还是待嫁的女儿,在自个儿房里午歇呢。今儿个醒来,便是在此处了。”
李清越信了,她柔软又冰凉的耳垂就贴在他的下巴处,他忍不住蹭了又蹭。“可是想家了?待回门时,你就能看到他们了。”
他冒茬的胡须怪刺的,文思雅轻笑着躲开,回道:“才一天,有什么想不想的。不过,我那父亲是京里出了名的败家翁,我若不在家看着,总担心他会闯出什么祸事来。”
她很清楚,安东伯府从来不是她的依仗,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负累。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嫁了人后,她都要把娘家与婆家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毕竟,娘家的东西,她父亲会一分不留,如数败光。而婆家的一切,都将会是属于她未来所出之子女的。
孰轻孰重,她分得清。
“你也要答应我,若他在外头打着你的旗号做了什么,你可一定要叫我知道,不可一味替他承担。”她一脸认真道。
李清越笑了,满是惊奇地看着她。“都说女儿是贴心小袄,旁人若嫁了我,便是父母再不堪,也会叫我多帮衬他们。据我所知,安东伯也就是会败家,多给他些银钱就好了。你倒好,竟叫我不理会他?不怕人说,你过门后备受冷落?”
她便道:“这怎么一样,既然是毛病,就不分大小。何况我父亲那个人,我最是清楚不过。你一旦在外承认是他的依仗了,他就会得寸进尺,每回都闯比上一回更大的祸。好像赌徒,开始都是小赌怡情,要是一直都赢,迟早每把都孤注一掷,直到输得一无所有。一味包庇纵容,绝非长久之道,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给他什么本钱。况且,旁人要说,且说去罢。日子是咱们自己过的,冷暖自知就好。”
李清越静静地听着,黑眸越来越亮。“真不给?”
“不给!”文思雅斩钉截铁。
李清越高兴地低下头,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文思雅一愣,就听他说道:“深明大义,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她这是误打误撞,讨了他的欢心?
文思雅很快明白过来,露出一抹浅浅微笑。
这时,男人又把玩着她的长发,漫不经心道:“你放心,今日娘将府库钥匙都交给了你,以后这家都给你当,我的月钱份例也都你说了算,你若是担心我会私底下给岳父银钱,就少给我些。”
他说得理直气壮,文思雅却怔了一下,为了弄明白男人这话的意思,她半开玩笑地试探道:“你是男人,少不了要在外应酬,这如何能少。”
“左不过这三月,最迟十月初,我便要率兵前去镇守北境了。没什么好应酬的。”男人说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见她脸色微变,又是满意,又是愧疚。双臂紧紧将她搂了搂,低声道:“这是早就定下的事,原先我也因为这个,犹豫着要不要上门求娶。咱们这平北王府,外头看着光鲜,其实责任不小,这也是我拖了这些年不愿松口成婚的原因。”
“我从小就立志要跟父王一样,征战沙场,为国分忧。我若娶妻,也必然是要和父王一样,等边疆平定,凭自己挣得荣耀,再求娶心上人,用八抬大轿,让她风风光光过门,为她挣得凤冠霞帔。否则,便是误人,不如不娶。”
说出误人二字时,他破天荒地,逃避了她的目光。
文思雅忍不住问:“那后来你为何要来提亲?”
她懂他的意思,不就是怕娶了妻子,自个儿却为国捐躯了,害人守寡吗?
那为何与她提亲?她自己不怕守寡是一回事,他呢?对素未平生的女子尚且怜惜,她可是救命恩人。就忍心让她嫁过来冒险了?
她隐隐有了一个猜想,不禁生出一丝期待。
李清越犹豫了片刻,决定坦白。“那日,你在慈安寺里对你那丫头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文思雅头脑一片空白,慈安寺里说的话?
那是她回来的第一天!
正是情绪波动极大,心中的不甘和委屈最为强烈的一天!
她当时说了太多太多,他都听见什么了?
“你全都听见了?”她问。
李清越摇头:“倒不是全部,我当时吃了药,恢复了神智,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生怕是落入了敌人手中,见四下无人就立刻躲了起来。我出了屋,才注意到原来是在寺庙之中。后来下了雨,我本想随意找个屋子躲藏一番,等力气恢复了就走。哪知,就到了你所在的屋里。我只听到你说,你家里要逼你做你姐夫的填房。”文思雅下意识地松了口气,看来他听到的也不算多,但同时也有些难堪,毕竟此事绝不光彩,甚至……丢脸得很。